小林氏不肯屈服,失去发言权,最后失去的可能就是性命!
其中一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说道:“侯夫人,老婆子劝你还是别做无用功,你再叫的话,老婆子便只能将您的嘴巴堵起来。”说着,她挥了挥手里肮脏的抹布。
小林氏霎时吓得闭紧嘴巴,哼哼唧唧地不敢再大叫。
她一安静下来就听见杨嬷嬷毫无情绪的声音从正堂里传了过来:“其实,当时报春将买来的药下在刘姨娘的补汤里,不知怎么回事,刘姨娘吃饭时,报春突然出现,打翻了刘姨娘的汤碗。不隔一日,刘姨娘就死了。报春以为刘姨娘已经吃了那补汤才死的,就吓得自个儿上吊死了。侯夫人自以为拿捏住了老夫人的把柄,老夫人便将管家权彻底放给侯夫人,后来老夫人便随四老爷去了任上。”
杨嬷嬷嘴里的版本跟甘菊嘴里的版本很是不同,傅凌云突然想听听傅老夫人嘴里的版本了。原来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的眼里会大相径庭。当初甘菊很肯定地告诉她,报春毒死刘姨娘,却因为被小林氏的丫鬟发现她买毒药而惶惶不安,怕傅老夫人被小林氏威胁,因此投缳自尽,可在杨嬷嬷嘴里,报春是以为刘姨娘被她失手害死才会自尽。
想来,甘菊当初的话也不过是她自个儿的推断。
杨嬷嬷为增加可信度,便吐露出一个足以令她死无葬身之地的真相:“老奴之所以知道得这般清楚,甚至连报春姑娘的举动都知道,是因为当时侯夫人管着大厨房,刘姨娘的病是老侯爷的心病,侯夫人便以此为由,日日让老奴监视刘姨娘将那些加了蒲霜草的膳食吃下去,还要劝刘姨娘多吃。报春姑娘那日来阻止刘姨娘喝补汤,全在老奴眼里,老奴由此判断报春姑娘的补汤里下了药,还将此事报给侯夫人,所以,第二日,刘姨娘便没了。”
老侯爷额头上青筋暴起,傅三老爷他极为激动地站起身,狠狠踹了一脚杨嬷嬷,扑通跪下道:“老侯爷,父亲!求您给姨娘做主,杀了那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又双目猩红地扭头说:“大哥,做弟弟的不管你会怎么想,反正我是将小林氏当作仇人来看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定南侯不语,刘姨娘算傅三老爷哪门子的“母”,不过是个姨娘罢了。
杨嬷嬷嘴里吐出一口血,海桐膝行过去,搂住杨嬷嬷哭得不能自抑:“娘,娘,你怎么样?”
杨嬷嬷闭闭眼,自嘲地笑道:“海桐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反正是要死了,索性给他们个真相。侯夫人害我们母女俩这般凄惨,为娘的不忍心将那些真相带进棺材里啊!”
言罢,杨嬷嬷索性破罐子破摔,看向定南侯道:“想必侯爷也清楚当年侯夫人能嫁入侯府的真相了。呵呵,侯夫人一直嫉恨大夫人是嫡女,她偏偏不信命,在大夫人邀她进府时,趁着侯爷喝醉失去贞节,又在侯夫人面前寻短见,侯夫人许诺妾室之位她依然不满足,直到侯夫人许出平妻之位,她才作吧。大夫人的肚子争气,侯夫人更不服气,她想怀孕又不敢试探大夫人的底线,便使计让薛姨娘先怀孕,最好能气死大夫人,一尸两命。可惜大夫人挺过来了,也允许薛姨娘生下二姑娘,不,现在应该叫三姑娘了。之后,她又惺惺作态地教训薛姨娘,却自个儿怀了孩子。侯夫人敢败坏大姑娘的名声,在夫人们中间传说大姑娘打娘胎里病弱,就是因为侯夫人耍诈让大夫人在孕期生了两场病。”
公卿侯府历来讲究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大林氏怀第一胎无法辨出男女的时候是不允许妾室先生庶长子的。小林氏不服气,就是想越过大林氏,生出定南侯府的长子。
杨嬷嬷幽深的目光瞥向震惊的傅丹云:“三姑娘,你的姨娘薛姨娘便是被侯夫人的手段吓死的。”
傅丹云双眸猛地瞪大,突然就昏了过去。
傅凌云颦眉斥责:“杨嬷嬷,你住口!”边说,边忙忙地扶住傅丹云,命丫鬟们将傅丹云送回她的院子里。
杨嬷嬷摇摇头,颇有些心灰意冷地说道:“奴婢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要杀要剐听凭老侯爷处置。”
老侯爷命人将杨嬷嬷带下去,然后侧头凝视着傅老夫人,问道:“老夫人就没有想说的吗?”
傅老夫人眼里的泪水滑落下来,她抿唇擦掉泪水,捂着揪痛的心口说道:“这件事放在我心里多年,如今总算是搬走我心上一块大石头。当然,我并非是为自个儿推脱,索性你们都是我的儿孙,说给你们听也不算丢人。当年,我的确恨死刘姨娘,抢走老侯爷的宠爱就算了,我还没有自甘下贱到跟个姨娘争宠,可那次除夕夜她竟然不顾规矩把老侯爷拉到她房里,此后屡次挑战我的威严,我在府里府外就是个笑话……”
老侯爷突然红了眼角,握住傅老夫人的手。
傅老夫人含泪笑看他一眼,却是推开他的手:“报春在刘姨娘的补汤里下了毒药,我就在房间里坐卧不宁。徐嬷嬷逗趣说,一个乡下老太太死了猫,坐在自家门口打小人,骂得整个庄子都听见了,诅咒人家上到祖宗十八代、下到儿孙十八代。我听了,死一只猫尚且诅咒这般狠,我杀的是个人啊!因此,报春一回来,我就让她去阻止刘姨娘喝下补汤。谁知道,还是晚了,刘姨娘就那么死了。报春因被小林氏的丫鬟发现买毒药而惶恐不安,又因未曾阻拦成刘姨娘而愧对于我,这才想不开投缳自尽。老侯爷怀疑我,不肯理我。我实在怕死了报应在儿孙身上,日日吃斋念佛,老侯爷可能因此更确定我心里有鬼吧。我也的确是心里有鬼……”
“别说了,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糊涂……我虽然嘴上重视规矩,可心里却是不屑那些规矩束缚的。我以为只不过是在姨娘房里过一夜罢了,哪里会想到你们想的竟如此多。”
老侯爷是到上午杨嬷嬷道出事实时才知道,错的那个人不是傅老夫人,不是刘姨娘,而是他,他从未想到过女人的心思会细腻到这般地步,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就引爆了她们十多年来的矛盾,而且之后刘姨娘的嚣张,他不是没有耳闻,却因为刘姨娘总是生病,而娇纵着她,最终,他将刘姨娘推向了死路。
这一点上,他和定南侯可以说,真不愧是父子。
傅老夫人拭干眼泪,轻摇头道:“到今儿真相大白,我也释怀了。老侯爷,妾身实在累了,先行告退。”
说完,傅老夫人扶着杜鹃和徐嬷嬷的手进了内室。
老侯爷没有阻拦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因此事愧疚这么多年,今儿真相大白,她终于可以放下了。
这时候,早几日便接到老侯爷消息的傅二夫人摆出小林氏下毒谋害的傅老夫人的证据。原来,小林氏将蒲霜草制成的毒粉抹在龙舌兰香上,通过燃烧吸入人体。傅老夫人每每病情稍有起色便会去小佛堂念经祈福,而且为清净,她都是一个人呆在里面,徐嬷嬷等人在外面伺候。这就是傅老夫人的病情反反复复,而别人却没察觉到异常的根本原因。
惊闻此事,傅老夫人的三个儿子全呆了。傅老夫人想给小林氏最后一份体面,才将打理寿安堂的事务交给她,却没料到她不仅辜负傅老夫人的信任,而且还要夺取她的性命!
老侯爷将小林氏提溜到正堂,小林氏大喊冤枉,坚称是傅老夫人毒死刘姨娘,可惜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因为当初刘姨娘的身体确实跟傅老夫人以及大林氏死前的症状是相同的,小林氏给刘姨娘下药是事实。而傅老夫人被毒的事因为证据确凿,她却只字不提。
老侯爷瞪眼:“你要再扰乱大家视听,我虽然不会像官府那般打你板子,可堵你嘴,却是轻而易举!”
小林氏不甘心地闭上嘴巴,这么多证据让她百口莫辩,老侯爷等人认定是她做的,她就是不承认也没办法。
老侯爷眯了眯眼,沉声道:“之前我一直没搞懂老大媳妇给人下的药,以及她药铺里的名贵珍药是从哪里来的,最初我以为是有人暗中帮助老大媳妇,尤其是滴水观音的出现让我笃定了这一点,生怕她是南疆势力的傀儡,后来又有伺花神者一事,我才发觉事情不像我想的那般简单。海桐,将你那晚看到的事说出来吧。”
小林氏心慌,今儿上午她见没人发现海桐死在水井里,只好告知傅四夫人,让傅四夫人“发现”海桐死了,一来,她可以不用那口井的井水,二来,海桐的死顺理成章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而谁都不会怀疑她这个最倚重海桐的主子会是杀害海桐的凶手。谁知,傅四夫人却发现海桐逃跑了!
从那以后,她就觉得这个世界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不能相信海桐逃跑了,因为她明明给海桐喂了剧毒的毒药!海桐在她房间里就死了,她甚至试探过海桐的呼吸,她明明扔进井里的是海桐的尸体!
小林氏瞥眼看见海桐瞅着她的目光寒碜碜的,她心里打了个突儿,全身剧烈颤抖了下。直到现在她依旧不敢跟海桐对视,海桐临死前凶狠惊恐的目光依旧印在她脑海里。
杨嬷嬷胸口的伤经过粗略的包扎上药已经不流血了,现在又被傅三老爷踹了一脚,杨嬷嬷面色十分苍白,伤口崩裂,海桐吓得嘴唇哆嗦,听到老侯爷的问话便搂着杨嬷嬷,哽咽地说道:“昨儿个半夜子时,侯夫人房里传来尖叫,奴婢去查看,后来奴婢赶走咬伤侯夫人的大野猫,就看见侯夫人全身……地上的衣服湿淋淋的,侯夫人的头发也是湿的,奴婢心中起疑。奴婢明明记得昨儿个晚饭后给侯夫人绞干了头发的,除了桌上的茶水,房间里没有别的水源,奴婢吓呆了,侯夫人就给奴婢喂了一颗药丸,之后奴婢感觉全身僵硬使不上力气,昏倒过去……奴婢,奴婢醒来时,是在水井里,奴婢实在太害怕了,怕侯夫人追杀奴婢,就从井里爬上来,半夜偷偷逃走,打算带上老子娘私逃。”
海桐话刚说完,整个寿安堂的人面色忽然变得煞白,诡异的眼神盯着小林氏,个个惊疑不定,二少爷傅云梓甚至胆怯地扑进傅二夫人的怀里。
老侯爷早知这件事,镇定地问:“那装药丸的盒子放在哪里?”
海桐道:“就在侯夫人卧房里的多宝格里,那只描金红漆嵌蓝宝石的檀木盒子便是。”
老侯爷吩咐婆子去搜。
小林氏到现在已经完全绝望了,她今儿是跑不掉的,但是她知道老侯爷所说的事,她绝对不可以承认,便斜睨着海桐冷笑道:“真是可笑!海桐,你勾引侯爷,妄想获得独宠,就编出这么一段故事来哗众取宠。我问你,你既然说是我将你投入水井里,你身上这身婆子的衣服是哪里来的?别告诉我,是老侯爷和老夫人让你换的!还有,你虽然是我房里的大丫鬟,却从未干过粗重的活计,平常连桶水都打不上来,你是怎么从那水井里爬出来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