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流云想到当时情景心中痛极,断然打断她的话说道:“好了,冉云妹妹,我不想再提那件事!”
傅冉云蓦地住口,这才知道,赵流云竟然想效仿傅老夫人嫁给下一代定南侯!真是没脸没皮透了!当年傅老夫人的父亲是礼部侍郎,现在赵流云的家人包括她自个儿是杀人犯的家属,当年老侯爷是白手起家的“暴发户”,轮到傅飞云就是名门望族之后,这么大的悬殊差距,赵流云还真是敢想,也不怕噎死自个儿!
恐怕赵家也知道今昔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才迟迟没敢正式提亲。
傅冉云不耻的则是赵流云想用下作的手段赖到傅家来,她在心里默默地赞了一声傅飞云干得漂亮。
傅冉云心里不耻归不耻,面上却不是那么回事,赵流云的阻止让她更加愧疚了,她踟蹰半晌后似乎下了狠心,这才迟疑地说道:“流云姐姐,这事恐怕有误会。你别怪飞云弟弟,早上时飞云弟弟从梨蕊院出来,怕是听我大姐姐说了什么。我大姐姐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往年老夫人多宠爱我,大姐姐心生不满,用了手段让我失宠,你且瞧老夫人天天将她挂在嘴边上就知道了。”
赵流云抬起眼皮,她最乐意瞧傅家姐妹内斗,她们越是斗,越是不和睦,就越显得她乖巧。
傅冉云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压下兴奋,接着分析道:“流云姐姐入了老夫人的眼,老侯爷要帮舅老太爷谋京官,她就千方百计地使计破坏,我怀疑大表哥的事早不闹出来,晚不闹出来,偏偏是她查的时候闹出来,跟她肯定有不可推卸的关系!如今你不仅没失宠,还住进我们府上,老夫人更宠爱你,大姐姐心里更不舒服了,早上飞云弟弟定是听她说了什么才会收回手的!”
闻言,赵流云不禁凝神细思,早上请安时,傅飞云对她十分和善,就冲着表姐弟的情分也不会见她摔倒而不扶,之后去了趟梨蕊院对她的态度就变了样。这样想来,傅冉云说得极有道理,当时她记得很清楚,正像傅冉云说的那样,傅飞云本来是要扶她的,不知为什么突然缩回手。
赵流云捏紧手中的帕子,把帕子揉成一团,愤愤地想,除了傅凌云在傅飞云面前上眼药,她没有更好的解释。
好啊你,傅凌云,既然你对我无情,就别怪我对你无义!
赵流云心念电转,再把目光投向傅冉云时,便冷笑道:“冉云妹妹,你处心积虑多次在我耳边念叨凌云姐姐的坏话,你想怎么样呢?”
傅冉云脸色微沉,她知道赵流云此刻用这种态度对她说话是因为明白她在定南侯府地位尴尬,她暗想,她不得大家喜欢,赵流云也是半斤八两,至少她是傅家正经的姑娘,赵流云不过是靠着傅老夫人那点子虚无缥缈的宠爱罢了!
“流云姐姐,我不想做什么,大姐姐让我不开心,我当然不能让大姐姐开心啦,日子过得太无聊罢了,总要找些事来做。况且,你我有共同的敌人,我们又是处了十多年的好姐妹,你被大姐姐算计得出丑,我作为好姐妹当然想帮你啦!”
赵流云喜欢直来直往,比如她不喜欢傅凌云等人就把她们晾在一边,后来曲意逢迎得很生硬,再比如,她看中了傅飞云,才一个早饭的时间就决定出手导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此刻,她也不耐烦跟傅冉云打官腔,径直说道:“你就说说,你想怎么让傅凌云吃亏吧,最好是一击即中,让老夫人彻底厌恶她。”
赵流云对傅老夫人宠爱傅凌云来也很是不满,尽管傅凌云现在来寿安堂没有以前勤快了,可傅凌云不时地送个小玩意,惹得傅老夫人几乎每天都会念几遍傅凌云,这让她很难受。在赵家的时候,赵家的长辈和嫂嫂们全把她捧在手心里,眼里只有她。
傅冉云起身赶走伺候在外面的洪嬷嬷,回身来低声和赵流云道:“我有个计策,保证大姐姐吃个哑巴亏,老夫人肯定会厌弃她,独宠你一人,到时你可得帮我多在老夫人面前说些好话,让老夫人像以前一样,宠爱我们俩……”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说吧,我肯定不会忘记你的。”
“明儿个不是大姐姐的及笄礼吗?我们就送给她一个大礼……”
傅冉云贴在赵流云耳边,脸上露出奸笑。
……
傅凌云刚走到傅二夫人的院子便听傅二夫人绷着脸道:“凌丫头,我们去寿安堂吧,刚才寿安堂的小丫鬟来禀告说,赵姑娘摔了一跤,流了一身的血,老夫人在佛堂念经都惊动了。”
傅凌云惊疑,才过一餐早饭的时间,赵流云就摔了?正想着,她听到傅二夫人小声嘀咕道:“不知又出什么幺蛾子,三天两头的不肯消停,府里马上要办宴席了,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长辈的繁忙和苦心呢?真是个不省心的丫头!”
傅云丽索性大声说道:“不会又是虚惊一场吧?”
说着,她翻个白眼,不过摔一跤罢了,偏偏赵流云有个小病小痛地就劳师动众地让一家子人去探望。
傅凌云垂头,抿唇微笑,傅云丽这个“又”字用的很微妙。
走到寿安堂附近时,碰上傅四夫人带着三姑娘傅丹云,两伙人并作一伙人,傅四夫人火急火燎地擦擦额头冷汗,着急地说:“流云一个姑娘家,不知磕碰到没有,姑娘家不同小子,碰掉块皮都不得了啊!”
傅二夫人不想跟妯娌起争执,只皱了皱眉头,赵家想跟傅家结亲的念头她知道一些,但她觉得是天方夜谭,赵流云看中谁不好,偏偏看中的是傅飞云,定南侯府将来的男主人!一个罪官之女竟然想定南侯世子,赵老太爷真该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是不是有那个福分。傅四夫人这般殷勤也是打着这个主意,将来她侄女做了侯府女主人,她也能得到更多好处。
到了寿安堂,杜鹃说道:“老夫人正在跟赵姑娘叙话,夫人姑娘们且稍等,奴婢这就去通报。”
傅二夫人更是皱眉,她们是长辈,来探病还需要通报?这架子还摆的真大,她不禁想,赵流云到底磕碰到哪里了?
傅四夫人是急性子,抓了个小丫鬟问:“赵姑娘怎么了?”
那小丫鬟慌慌张张地正要给傅老夫人烧茶水,闻言随口说了句:“院子里的姐姐们说赵姑娘吐了很多血!”
傅四夫人白眼一翻,身子摇晃,差点站立不稳。
小丫鬟见傅四夫人面色煞白,赶忙追加一句:“薛大夫给看过了,赵姑娘正陪老夫人说话呢,瞧着是没大碍。”
傅四夫人拍了她一巴掌:“你个死丫头,说话大喘气,吓死人啊你!”
小丫鬟挨了一巴掌,龇牙咧嘴,觑个空偷偷溜走了。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傅老夫人叫她们进去。
傅四夫人面上有多着急,傅二夫人表现得便有多着急,而且她更柔声细语,不知道的,当傅二夫人才是赵流云的亲姑妈呢。
赵流云捂着帕子,模模糊糊地说道:“多谢婶娘们厚爱。”却不肯多言。
傅凌云也安慰了几句,瞥见傅老夫人坐在一旁面有晦涩,她垂下眼睫。
等出了寿安堂,傅凌云便问豌豆:“打听到了吗?赵姑娘怎么摔跤的?”
豌豆说的还是寿安堂小丫鬟的说辞,大家都对赵流云是怎么摔跤的知之不详,甚至没人看见她摔跤,反正她回到寿安堂时身上就满是血迹了。
傅凌云心头微松,可还没回到梨蕊院就遇到给傅飞云送衣服的扁豆,扁豆便将赵流云是如何投怀送抱不成反摔个大马趴的事讲的绘声绘色,并且不屑地做了个总结:“姑娘,赵姑娘想赖上我们大少爷,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嘿,她这不就是遭报应了吗?”
兴致勃勃的丫鬟们讨论着赵流云遭了报应,傅凌云却如遭雷劈。
她防着傅老夫人把赵流云送给安国公做妾,却从未想过赵流云的目光会放在傅飞云的身上!是了,前世赵家是在两年后倒的,而那时候傅飞云早去世了,赵家没了傅飞云这个一级金龟婿,傅云梓前世一直胆小,赵流云看不中,别的男孩子年龄都不适合,而且,有安国公对比傅焕云,在家宴上见过安国公的赵流云自然就要汲汲钻营进入安国公府了。
傅飞云既跟赵流云是表姐弟,两人差一岁,又是将来定南侯府的男主人,两人做亲的话,亲上加亲,当然是赵家人心目中最佳女婿人选。
傅凌云颦眉,赵流云表面上爽朗伶俐,实际上心眼针小,嫉妒心强,又爱记仇,而且为人不懂委婉和迂回,这让她很容易得罪人,娶她不啻于娶个麻烦回家,而傅飞云不常在家,赵流云绝对比小林氏更能让定南侯府名声扫地。
傅凌云捏捏眉心,吩咐扁豆和豌豆:“扁豆,豌豆,你们俩跟寿安堂的小丫鬟私下交代下,别让大少爷跟赵姑娘单独相处,尤其是在请安前后。”
扁豆和豌豆清脆地答应,捂住嘴笑个不停,好像窥破了惊天秘密似的。
扁豆嬉皮笑脸地保证道:“姑娘放心,花园里的婆子丫鬟奴婢也会交代,不会让咱们大少爷吃了赵姑娘的亏去!妥妥地让赵姑娘来一回吃一回亏。”
言罢,她又捂住嘴笑个不住。
傅凌云无奈,她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不过就是一个女孩子想勾引男孩子吗?而且傅飞云才十三岁而已,还算不上是个男人,顶多一个少年罢了。
此时,傅老夫人和赵流云之间的气氛可没有梨蕊院那般轻松,而且算得上是愁云惨淡了。
傅老夫人是侯府目前最尊贵的女主子,赵流云在花园子里做的事自然有婆子看见报告给她,她当时是从小佛堂怒气冲冲地到赵流云的房间来质问,可赵流云哭得那样惨,又坚持说只是不小心摔跤的,傅老夫人当即要卖了赵流云的两个小丫鬟和洪嬷嬷,赵流云干脆从炕头爬下来抱住傅老夫人双腿痛哭。
傅老夫人唉声叹气地说道:“流云啊,今儿瞧飞云的为人,对你只有姐弟之情,没有半分男女之思,你还是好好待在寿安堂,等过两年,我给你找户妥当人家,夫妻和美,岂不比飞云好?”
赵流云默默地落泪,心中则恨恨地想,傅老夫人面上对她这般好,却还不是嫌弃她的出身不好,论出身的话,傅老夫人怎么可以忘记,她也是赵家人啊!
傅老夫人知道赵流云没听进去,叹息道:“我作为过来人,实话跟你说,嫁汉别嫁当兵的。飞云你也知道的,去边关戍边,一走就是一两年,三四年,有更久的,十年都不能回家一趟。这是赶上大捷,他们才能在燕京待这么久。若是我们能跟去也行,虽然日子苦些,男人总归在身边,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家属哪里是能随军的,打仗的时候紧张,我们甚至连京城半步都出不得……”
赵流云猛地扑进傅老夫人的怀里,大哭着哽咽道:“老夫人,我不想表弟了,不想了……呜呜呜……”
傅老夫人松口气,拍拍她的背,安慰道:“你能想通就好了,我们流云是个有福的孩子,将来肯定能觅得如意郎君,美满姻缘。飞云错过你,是他自个儿没福气。”
赵流云大哭之后,红着眼睛,也不管嘴巴是否漏风了,断断续续地哭诉道:“嘤嘤嘤……幼时我和飞云表弟切磋武艺,我打不过他,又羡慕他有一手好武艺,就背着我娘亲偷偷学武,可惜转眼物是人非,飞云表弟连我长什么模样都不大记得了……夫人暗示我要亲近飞云表弟,我在回京的路上看到戍边的将官,就梦想着飞云表弟是不是也这般威风凛凛,心里也曾偷偷欢喜……”
傅老夫人暗道可惜,有一瞬间甚至想再帮一把赵流云,可老侯爷和定南侯都委婉地拒绝过,让她怎么开口呢?
思及此,傅老夫人重重叹口气,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肚子。她活到这般岁数,首先是傅家的老夫人,然后才是赵家的女儿,傅家才是她放在心头的第一位。
赵流云见她这般哭诉心声依旧不能求得傅老夫人回心转意,眸光一下子变冷了,她继续哭着说着,她要把泪水全部化成傅老夫人的愧疚。
赵流云哭着哭着慢慢睡着了,傅老夫人悄声吩咐杜鹃和徐嬷嬷把赵流云放回被子里,轻手轻脚地出去,回到暖阁,捻着佛珠沉默半晌,提笔给赵老太爷写了封信,委婉地告诉他会给赵流云挑一门好亲事,相当于是拒绝傅、赵两家亲上做亲了。随信而去的还有两张一千两的银票,这二千两银子还是她偷偷典当了首饰换来的,之前她有的银子不是给傅四老爷一家了,便是给了赵世琪做打点用。在乡下,拥有二千两银子绝对是个大财主了。
赵流云这边等傅老夫人一走,她就起了身,面无表情地倚靠在炕头,揉了揉红肿的眼睛。
傅冉云从屏风后走出来,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流云姐姐,原来你痴恋我飞云弟弟这么多年啊,居然从幼时‘切磋武艺’开始就仰慕他了,真是我飞云弟弟的荣幸。”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什么切磋武艺,不过是赵流云嫉妒傅飞云得宠,他一回来,不仅是傅家人,整个赵家人都将他捧在手心里,赵流云不忿,寻了个由头跟傅飞云打架罢了。
赵流云学武,反而让一心想把她嫁进傅家的赵家人惊喜不已,自然也就由着她去了。
赵流云越看傅冉云越觉得碍眼,厌烦地说道:“好了,别说的好像傅飞云跟你才是一母同胞的一样。你说的那个计策,我同意了。”
傅冉云得意地扬起唇角,也不在意她话里的恶声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