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见傅凌云对聂姑妈和皇帝的龌龊事并没有耿耿于怀,可见傅凌云早知他二人的苟且,不由自主地想到当初她揭破聂姑妈和皇帝的引子就是傅凌云掉了一双筷子……罢了,若非傅凌云的那个引子,她恐怕连害死女儿的罪魁祸首都找不到,说来还得感谢傅凌云,现在是是非非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罪有应得者得到惩罚!
贤妃眸色一厉,转而叹口气回答道:“若能送二姐儿回聂家,本宫何尝不愿意,但是那天皇上当着本宫的面儿……这是皇上的意思,本宫岂敢违逆。唉,或许,这是二姐儿的命吧。不过,近来皇上迷恋长生不老,或者二姐儿还有救。总之,你别担心就是了。”
她点了点头,没吃晚饭就出宫回府了。
晚上,她和安国公一起打开荷包,荷包里有两张纸,一张上面列了二十多个人名,其中有一半人不是贤妃宫里的人,第二张则只写了几个字,但这几个字却让安国公和傅凌云瞪大了眼。
“破北狄,为嘉圆报仇,否则本宫死不瞑目!”
安国公手一颤,傅凌云心口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惊恐地说道:“国公爷,看纸条上的意思,贤妃姑妈还是没劝过来啊!我们赶快进宫问问。”
傅凌云立刻下炕,胡乱搭配几件衣服,和安国公连夜进宫,幸亏晚上巡夜的士兵头领都认得安国公,一路上畅通无阻,不过,宫门口的守卫死活不开宫门,言道半夜没有皇帝手谕,他们开了宫门就是大逆不道,是图谋造反。
时间过得越久,安国公越着急,傅凌云看他急出满头大汗,面色凛然,有发怒闯宫的征兆,连忙塞了一叠银票给守卫:“劳烦大人叫个小太监来。”
守卫为难了一下,接着收起银票,唤了个小太监从偏门出来。
傅凌云再递一叠子银票,拜托道:“公公,我是安国公的夫人,贤妃的侄儿媳妇,今儿出宫后想起贤妃娘娘有句话不对劲,怕她有个好歹,因此夜半来打搅,请公公到贤妃娘娘的宫里走一趟,问声安好。”
小太监借着宫灯看清银票上的数额,答应走一趟,过了大半晌才小跑着回来,擦着额头冷汗说道:“国公夫人多虑了,贤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姐姐说,贤妃娘娘已安睡,请国公夫人放心。”
傅凌云松了口气,道完谢,回头看安国公,为他擦去额头冷汗,说道:“国公爷,这下总放心了。许是贤妃姑妈心中恨极,才写了这么句话,我们别自个儿吓自个儿了。”
安国公猛地抱住傅凌云,眼角湿润地说道:“凌云,贤妃姑妈一直把我当自个儿的亲儿子疼爱……”
傅凌云安抚地拍着他的脊背,温柔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明儿个我们一起来看贤妃姑妈。”
折腾到二更天,两人相携回府。
安国公因情绪不佳,加上更深露重吹了风,第二日着凉,未能上朝,傅凌云也没睡好,仍是强撑着起来打理内外,命毛六到宫里为安国公请假,又请大夫为安国公诊脉,等安国公吃了药,她才靠在贵妃榻上眯了一会儿。
眼睛刚闭上,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哭,傅凌云惊醒,问道:“剪秋,是谁在哭?”
剪秋有些不满有人打搅了傅凌云的好眠,轻声道:“夫人先睡着,奴婢出去问问。”
片刻后,剪秋慌慌张张地进来,抹着眼泪说道:“夫人!咱们家的贤妃娘娘没了!宫里刚传出来消息,马上就有太监来接国公爷和夫人进宫敛丧!”
傅凌云的瞌睡虫不翼而飞,身子摇摇欲晃,剪秋连忙扶住她,这时,安国公腾地从炕上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惊得嗓音都变了:“谁没了?”
剪秋哭道:“是我们家的娘娘,贤妃娘娘!”
傅凌云望着安国公瞬间呆愣的神色,不禁自责地哭道:“国公爷,是妾身不对,昨儿个晚上妾身应该亲自进宫看望的,不该听信了那小太监的话……”
安国公摇了摇头,眼角飞快地闪过一道泪光,冷静地说道:“不是你的错儿。贤妃姑妈早存了死志,人想活不容易,想死就太简单了,不是今儿就是明儿个,防不胜防。”
剪秋闻言,以为安国公神智错乱了。
安国公强抑悲伤,和傅凌云一起穿衣洗漱,换上素色的衣服匆匆进宫。
贤妃穿着寿衣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材里,贤妃的棺材旁边还有个棺材,安国公瞄了一眼,竟是聂姑妈的!登时呆住了。
傅凌云见了后,也是一惊。
皇后把贤妃死前写的遗书交给安国公和傅凌云,掐着手绢哭道:“可怜的贤妃妹妹,不知为什么如此想不开,还未看见我们大齐为嘉圆公主讨回公道就急着随嘉圆公主去了!唉,嘉圆公主是妹妹的命,妹妹去了也能体谅,可为何连可怜的聂太太也跟着走了……”
傅凌云细细打量皇后,从皇后那悲天悯人的神色捕捉到一丝快意,她心中明了,怕是聂姑妈的死对皇后来说是除了她的心头之恨。
贤妃留下的信里,主要表达了她对嘉圆公主的死无法释怀,所以选择自杀,请求皇帝原谅,然后是,聂姑妈痴傻,一向依靠她这个姐姐,怕她死后妹妹留在世上孤单,如此糊涂地活着对素来聪明伶俐的聂姑妈也是一种耻辱,于是她自杀前顺便“带走”了聂姑妈。
虽然贤妃说的理由令人难以置信,但傅凌云知道,聂姑妈真的是贤妃杀的,因为聂姑妈是害死嘉圆公主的罪魁祸首。
傅凌云相信,皇后相信,但安国公不相信,他进了宫见到两位姑妈齐齐整整死在一起,反倒没了眼泪,只是脸色格外冰冷,当即请求前来主持丧葬的太子要亲自彻查姑妈们的死亡。
安国公是太子党的股肱之臣,淳于家两位姑妈死在宫里,太子自然也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况且安国公满身戾气,那架势颇有些拆了皇宫的意味,他便是不答应,安国公也会私下去查,于是满口答应,把贤妃宫暂时封闭起来,派宗人府的人守在宫外。
安国公挨个盘问宫女和太监,命太医查验贤妃宫中所有的吃食,又请来文渊阁的大学士验看贤妃的笔迹。
原来,昨儿个晚上聂姑妈一直留在贤妃炕上谈笑,多是贤妃回忆与聂姑妈小时候的点滴以及嘉圆公主的点滴,聂姑妈听不懂,只会傻笑,后聂姑妈睡着,贤妃咳嗽了半夜,料定安国公看了纸条会起疑,等那太监来询问后,便叫宫女熬了安神汤来,服了安神汤睡下。期间,聂姑妈被药味刺激醒了,哭闹不休,贤妃便给了她一颗糖吃,不到片刻便晕晕欲睡,贤妃亲自为聂姑妈盖的被子。
服侍的宫女和太监并未发觉异常。
太医验看贤妃放在随身香囊里的糖果,里面有夹竹桃花粉,而且量非常大,一颗能在一盏茶的功夫里致人死命。贤妃和聂姑妈都是中了这种剧毒而亡的。
安国公一阵眩晕,那香囊是当年贤妃进宫时,聂姑妈特意为她绣的,这些年一直戴在身上。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安国公不信。
皇后旁听审问,脸上出现恍惚和叹息的神情,虽然她恨贤妃窝藏聂姑妈勾搭皇帝,但也没真的想就此杀掉贤妃,顶多也就是弄死聂姑妈罢了,但贤妃选择的道路实在太决绝了。
审问和搜查一直进行到傍晚,但是,贤妃去世一整天了,最该出现的皇帝却一面也没露,更是寒了安国公的心。
李贤德赔着笑脸说,昨儿个晚上皇上和皇贵妃闭关,正到了炼药的紧要关头,一切交给太子全权打理。
安国公和傅凌云,以及皇后一干人的脸色起了微妙的变化。
皇后叹口气,隐忍着情绪,捂着帕子哭道:“既如此,太子,你来主持贤妃娘娘下殡的事宜。”
太子点了点头,命人开宫门,进宫哭丧的内外命妇一波又一波。
皇后对外解释说贤妃久病不愈而死,聂姑妈虽痴傻,但因姐妹情深,跟着贤妃去了。对于这个说法,安国公也接受,毕竟这关系着贤妃的身后荣辱,贤妃若是顶着自杀的罪名是不能进入皇陵的,贤妃生前爱惜名声,安国公能为她保下的也就是这个名声罢了。
这边厢,李贤德回到炼丹房之后却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他深知聂姑妈在皇帝心目中的重量,聂姑妈比不上皇贵妃的一只手,却也比得上她的一根手指头了,他寻了个道士和皇贵妃都不在的机会,将贤妃与聂姑妈去世的消息低声告知皇帝。
在丹炉旁边打坐守护的皇帝猛地一怔,竖在胸前的手掌骤然落在膝盖上,喃喃道:“怎么可能呢?昨儿个聂夫人还跟朕在秋水宫玩耍呢,怎么转眼就死了?”
直接把贤妃忽略了。
李贤德低声道:“回皇上的话,贤妃娘娘留下遗书,说是因思女心切而生无可恋,又怕她去后聂夫人无依无靠,便将聂夫人也带走了。此事是安国公亲自调查的,贤妃娘娘用了剧毒的夹竹桃下在糖果里,毒死了她自个儿和聂夫人。”
皇帝满面冷厉,拍了下地板,低喝道:“混账!聂夫人如何就无依无靠了,分明是女子的嫉妒心在作祟,见不得朕宠爱聂夫人!”
李贤德不语,兀自看皇帝发了小半晌脾气,这才道:“太子殿下为贤妃娘娘治丧,明儿个一早就会把聂夫人的棺材运出宫外,运回聂家下葬。”
皇帝冷冷一笑,说道:“贤妃好盘算,朕岂能如她的意!既然她与聂夫人姐妹情深,不如就葬在一起!”
李贤德大惊,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皇帝的话。
当下皇贵妃端了水果晚饭进来,李贤德也没来得及问皇帝的心思,只能按下不提。
第二日,皇帝破天荒起了大早,和皇贵妃说了贤妃身死的事,皇贵妃惊得差点从炕上滚下去,匆匆忙忙换了衣服。皇帝交代那老道士守好丹炉,就和皇贵妃去了贤妃宫里,倒是惊着了皇后一干人,此时,安国公在宫里,傅凌云则昨夜连夜回府去了。
当皇帝以姐妹情深为由让聂姑妈和贤妃葬在一起时,皇后和安国公等人目瞪口呆,皇后立刻就反驳道:“皇上,不可!聂夫人是聂家儿媳妇,为聂家长房儿子守孝三年有功,且聂夫人生前未遭婆家休弃,依旧是聂家人,理应入聂家坟冢,如何能入皇陵?”
皇帝早在登基的时候就修了皇陵,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早修好了,以后不出意外的话,皇帝死后妥妥地埋在皇陵里,把聂姑妈葬在皇陵也就是葬在皇帝的陵寝里,传出去聂姑妈和皇帝都没名声了,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大家,他和聂姑妈不清不楚吗?
皇帝瞅了一眼聂姑妈恬静的小脸,再也不能从那张脸上看到高傲如女王的神色了,他有些遗憾,抬眼望向咄咄逼人的皇后,从皇后脸上捕捉到一丝嫉恨,瞬间起了疑心,口中却不容置疑地说道:“朕心意已决,太子,这件事就按照朕说的办,朕也是为了成全贤妃的一片心意。生前,她们两姐妹形影不离,贤妃是皇后的好姐妹,难道想要贤妃死后都不放心她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