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待了大半辈子的李公公练得一双识人之眼和一双听风之耳。
打进了这似京外暴发户的府邸之后，心中就不断打转。
建院子的人水平不够，又想保留苏杭的山水韵味，又不想舍弃京城的风韵，结果这府内修了个四不像。
这是从京外那些土包子正常表现，可……
李公公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指向了挂在头顶上十分突兀的廊灯。
“这玩意是御造品！”
宫里的东西可不是随便能出来的，当然顾卿尘的那两大箱是个意外。
“咳咳！”
枣子矮的几乎要叠起来的腰脊瞬间直了起来，轻蔑地目光刚要落上去，立马又给吓了回去。
头几乎要挨着地，脸却还抬起来。
枣子用着十分别扭地姿势朝顾卿尘的小声解释。
“姑娘！虽说我家老爷不过是个翰林院修书的，可小的那夫人的身份可不一般，她可是——”
不知是为了给顾卿尘解闷，那枣子话说到一半，居然虚眯着眼，等着有人给他递话茬。
顾卿尘眼珠子往上一番，怎么是个人都喜欢打哑谜！？
“应家人！？”
枣子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一处好戏结果被人抢先说了台词，是个人都感到憋屈，可他只能将憋屈给咽回肚子里，甚至自己成了搭话人。
“公子你真是料事如神，小的那夫人可是应家宗祠族长的亲闺女，就连当今皇后都要叫她声表姐。”
表姐！？也是他说说，这应家女说不定连宫门都进不去，不过也是在应氏大家族中算个受宠的重要人物。
顾卿尘捂嘴噗嗤一笑。
“你们是在搭戏吗？一唱一和，我还以为是在戏园子里听戏。”
假山假水走进，府邸的正院出现了眼前。
一正靠在门前打瞌睡的小丫鬟猛地惊醒过来，一抹嘴角流出来的梦口水，迷瞪着双眼瞧了过去。
“枣子哥！你说要给我的糖呢？”
小丫鬟惊喜地叫道，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枣子的身旁，刚要伸手要东西，双眼一瞟他旁边的人，迷糊的脑子忽地清醒过来。
“客——客人好！”
“这是我同乡，脑子一直不好，所以各位别介意。”
枣子连忙将小丫鬟藏在了身后，一脸紧张地瞧过去。
这是生怕他们吃了这小丫头吗？
李公公不屑地一想。
一块冒着香甜气息的粘糕出现在了小丫鬟的眼前。
“艾草糕，很好吃的。”
顾卿尘将糕点塞到了小丫鬟的嘴里，吓得枣子连忙去抢。
“别吃！”
“可姐姐也在吃呀！”
小丫鬟被糕点塞得鼓鼓的脸颊，手指指向了嘴角还留着黄豆粉的顾卿尘。
“你要尝尝吗？”
顾卿尘将装着糕点的叶子摆到了枣子的面前，又忽地把手缩了回去。
“算了，你怕里面有毒。”
枣子耳朵发红，手往那小丫鬟的背后一推。
“你到灶房去找琪妈妈，别待在这里！”
“可——”
被那枣子凶横的目光一吓，小丫鬟憋着小嘴捂脸跑着离开了。
“你瞧把那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顾卿尘有些悻悻地将沾着黄豆粉的手指檫在了衣摆处。
人终究会有软肋，虽她还不至于用个小姑娘来威胁人，但口头上吓吓人也是有必要的。
“爷被你们抓了去，夫人知道后终会撒气，那丫头无依无靠最容易成了撒气的玩意，我们这些下人的命不值钱，可姑娘能不能不要让丫头来？”
真是个重感情的人。
小丫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视野当中，顾卿尘朝着身后勾起了嘴角。
“走吧！”
--------------------
院落中央女子抱着一把琵琶，嘴里唱起了悠扬婉转的江南小曲。
“撕拉！”
线断，悦耳的乐声变得刺耳，而女子嘴中的江南小曲也应声而断。
“还不快将客人给请进来！？”
唱曲的女子闭上的双眼缓缓地睁开，伺候在她身旁的侍女身子猛地一抖，连忙将双手捧着的茶壶放下，直露出了被烫的皮肉分离的掌心，上面的皮都粘在了茶壶上。
“客人来了不喝茶吗？”
侍女一咬牙又将茶壶用手给拿了起来。
只听见了一声“刺啦”声，那唱曲的女子将火炉中的一块烧红的碳放进了茶壶中。
“茶凉了可不好喝！”
一股子肉香飘到了鼻翼下，胃部立马泛起了恶心感。
这下马威倒是够恶心人的。
顾卿尘小手在鼻前扇着风，桃花眼中的厌恶之色都快溢满出来。
“客人请喝茶！”
侍女疼得声音发颤，手中的茶壶却死死地扒在上面。
胥穆宸幽深的目光落在了那院中正调着弦的女子，伸手拿住了茶壶的壶把，掌心立马泛起红意，却硬生生地将茶壶给拿了起来。
“嘶！”
侍女疼得倒吸了一口，手却还要往茶壶上伸。
顾卿尘立马跑上前去，将侍女的手给按了下去，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白瓷瓶，将里面的药粉给倒了上去，再用丝帕给裹上。
女子细长的眉毛往上一挑，刚挂上的弦立马又被给拉断了，有些懊恼地敲了下额头。
“我倒是忘了，没杯子怎么喝茶？”
侍女立马跪了下去，双手高高地捧起来。
她那双渗血的手就是杯子。
胥穆宸瞧着眉头微微地蹙起，嘴边只是叹了一口气，将气得要冲上去找女子麻烦的顾卿尘给拉回到怀里。
“她这是不把人当人看！”
“奴籍之人”
顾卿尘瞧着那双幽深的眸子，死死地咬了下自己的唇，双手按在了腰间的大手上。
“我知道了。”
一纸卖身契，就算是主人家要了你的命，官府也不会为你做主，因为不过是条下贱玩意罢了。
“我真的知道了。”
顾卿尘低垂着眼眸，将那茶壶夺过来直接扔过去砸向了那女子脚边。
滚烫的茶水溅起，直接烫的女子痛呼起来，将手中的琵琶狠狠地扔向了地面。
“你居然敢泼我！”
“我只是在教你如何待客！这般烫的水能拿来喝？”
顾卿尘嘴角勾起了抹浅笑，甚是“无聊”地把玩起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