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暑气还未散,烈日当头,桑树半卷着树叶,知了了无生气都发出残声,在夏日的尾巴进行最后的狂欢。
四岁半的孩子在阳光下,将背挺得笔直。一手背在背后,一手拿着书,半响没有翻过一篇。
“是哪个宫的人?怎么罚这么小的孩子背书。”清丽的声音,让小孩抬起了半个头。
他长的十分好看,虽然脸还稚嫩,一双眼睛亮如星光,望过来,竟然有几分被看光的窘迫感。
“娘娘算了吧。”双鬓头的宫女拉了下中间华服的美人,小声道:“这是我们宫里的二公子,是个……”
大概是不太容易找到形容词,宫女停顿了一下,才缓缓道:“是个不受宠的。这闲事,我们还是少管。”
被唤作娘娘的人,眉头紧锁。
眼前这孩子,以前也是也是略有耳闻,他一出生,太子失利,导致他也跟着受尽了白眼,被传为不详之物。
难怪眼睛里有股野性,下意识的防备着所有人。
“去我宫里取点冰块。”美人娘娘,没有理睬小宫女的碎碎念,径直走到了小孩面前。
小孩第一次遇到见到他,不立即闪开的人,眼睛里迸射出几分好奇。但又很快的掩盖住。
美人娘娘像是没有察觉出他眼睛里的戒备,很自然的蹲下,目光与他齐平:“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要不要告诉阿姊,阿姊帮你撑腰。”
“没有。”孩子冷冷的回答到,又将目光锁定到了书页上。
美人娘娘赞叹:“你这么小一点就在看《论语》了?”
她语气真诚,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赞扬,好像四五岁识字是一件很厉害的事,可母亲告诉他,父亲四岁的时候,已经能通背《论语》了。
他如此笨拙,自然不能够,讨父亲的欢心。
小孩本想告诉这位华美的女人,自己不值得夸赞,但看到那张堆满真诚,而闪闪发光的脸,一时竟然说不出来。
“你……”小孩很无奈的说:“太子娘娘,你还是离我远一点。”不要被我弄脏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太子妃?”太子妃不仅没有离开他,反而坐在了他的身边,细细的打量了他:“脸上还有伤。”
作为皇孙,竟然还会有伤?
“很简单,刚刚那个人叫你娘娘。”小孩回复:“然后根据你的行为举止,对应一应,就能找到,你就父亲的太子妃”
他回答的很详细,却对自己的伤闭口不谈。
太子妃乐了,这时候不应该抱着自己的大腿,把欺负他的人全部都揪出来:“那娘娘请你吃冰,好不好?”
京城地势不算北,在夏天冰可是奢侈的东西。
小孩还没有吃过冰,一听就有些馋嘴了。
看到小孩心动,太子妃更加快马加鞭:“这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把冰给你。”
听她这么说,小孩的脸一下就垮了,他默默的将眼神转移到了书上。
见小孩瞬间变脸,太子妃一时摸不到头脑。
“娘娘,别理他了。”小宫女低头跟她说:“您是不知道,这孩子就是太子也嫌弃他晦气,出生这么久了,都没有见过父亲。”
这么说起来,定然是那名字不悦耳了。
都说名字代表着父母对孩子的期待,到底是什么样的名字叫小孩说不出口。
她侧头打听了一下:“叫什么名字?”
“张白鹇。”宫女回答。
太子妃却笑了:“这不是很好吗?”
她说的很大声,让张白鹇也侧目。
“这不是凤凰的别称吗?”太子妃笑着将冰放在了他的面前:“太子估计很盼望你成才,因为除了龙,凤凰也是很厉害的。”
“很厉害的凤凰?”张白鹇不懂的看向他,并没有接过冰。
只是一双星眸看着她。
太子妃郑重其事的点头:“聪明人有聪明人的活法,像我这样的笨人也有笨人的快乐,所以龙生九子,各有其样,不一样,也不是过错。”
不一样也不是过错。
这句话像是钉子一样,将张白鹇定住在原地。
不知道隔了有多久,他才鼓起勇气抬起手,接住了张太子妃给他冰,低声说了声:“谢谢。”
张太子妃像是接受了她的谢意,微笑着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离开。
她是最受宠的太子妃,他是最不受待见的皇子。
但是在刚刚那一个他竟然觉得两个人是一样的。
张白鹇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才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想法,但是他又觉得自己是疯了才好,这样他才和这些惊艳绝绝的才子是平等的。
至于那碗冰,张白鹇早就忘记那是什么味道了。
唯一记得就是那个夏天,贵妇那张笑脸,在夏日的喧嚣过后,却越来越鲜艳。
而再次遇到太子妃,比他想象中的快多了,仅仅有隔了三天,他在国子监看到了太子妃,她仍然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一个。
不过这次有皇上陪在她的身边,她也看到了张白鹇,又指向了他,让他带她在外面逛逛。
再三天,他又在御花园遇到了太子妃身边的小宫女,小宫女给了他些红花油。
又是三天,他收到了些不曾见过的点心。
张白鹇这才发现,太子妃似乎对他上心了,除了点心,后面还带了许多的玩具。
就像是书本上面的母亲一样。
张白鹇想着,有一次看到了太子妃,她满脸欣喜的告诉张白鹇:“你要当哥哥了。”
说完拉着张白鹇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张白鹇想都没有想的将自己的手抽开:“脏!”
太子妃被她的动作吓到了,听到张白鹇的话,才知道张白鹇的心结所在,马上拉起了张白鹇的手,有些强的将张白娴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虽然按理来说,你应该叫这个孩子妹妹,因为你也是我心爱的孩子。”
“妹妹?”他重复了一下,像是找到了自己的意义所在。
妹妹肯定很像太子妃娘娘,一定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他一定会守护好妹妹的。
“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太子妃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