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膳食都得经过王德胜的手,根本做不得半分的假。
我吃下的,除了安胎,还是安胎。
看来晏南殊当真是极为看重这个孩子的。
肚子里的孩子已然四月大了,微隆起来的小腹十分扎眼,有时我将手抚在上面,似乎感受到生命的成长。
他一定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四季轮转,此时已经初冬。
长安城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
细碎雪花落在远处的山峰上,为翠色山头覆上皑皑白发。
很快,这场雪,便会落到长安城中来。
是日,我携人出了宫门,一步一步地踏上了去往栖迟殿的路途。
栖迟殿已然荒芜了下来,晏南殊是并不打算让我回来住的,而我,也不知还有没有性命住回来。
重游故地,我做出惋惜姿态,将殿中的角落一一看遍了,最终停留在了春的房间门前。
“打开。”我吩咐道。
到底是荒废了,无人涉足,门才打开,便有一阵潮湿发霉的味道涌进鼻尖。
我忍不住咳了几声,方小心翼翼地抬脚。
宫娥劝阻着我的动作:“贵人还是小心些罢。”
我不听,再春的房间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直至从梳妆台上摸出一盒胭脂。
并无不妥的胭脂。
我遮住了随侍而来的宫娥的视线,悄然打开胭脂盒子,顺利从从盒子內夹层中取得一小包药粉。
那是曾经王德胜让我杀害晏南殊时,因为不许我轻易有孕,给我备下的落胎药。
虽则我未曾用过,可春说过,那是极为难得的珍贵药物,效果立竿见影。
这个孩子我不能留,不能再让我孩子沦为晏南殊与王德胜斗争的牺牲品。
只要一想到我的第一个孩子,遭到晏南殊的无情杀害,我的心就忍不住抽痛。
我怎么可能再让晏南殊有这样伤害我的机会?
果真是极为好的药,我才吃下,躺在榻上良久后,便开始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我甚至能够清楚地感觉得到孩子从我体内脱落时的那种撕心裂肺的苦楚。
骨肉分离,原来这样痛!
晏南殊来得极快。
他先是一愣,欲像此前一样,连声让王德胜去唤太医。
然而我的话语却又再次激怒了他,我说:“晏南殊,你迟了,即便你这一次请得华佗在世,侥幸将我救下,可你拦不住我的,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孟亭西,你找死!”晏南殊怒不可遏。
若非我实在是太过虚弱,我实在是想大肆地嘲笑晏南殊的虚伪。
“既如此,那么你便杀了我罢!”顿了顿,我又将言语化作一把暗刀,狠狠地戳进了晏南殊的心窝当中,“可你怎么能够杀我呢?你我,生死同命。”
说完之后,我便再无力与他辩驳。
我实在是太痛,痛得我连眼前的事物都不能看清,甚至产生了幻觉。
我竟然觉得,我有那么一瞬间,是看见了晏南殊脸上的紧张与担忧的。
可后来我一想,晏南殊忧虑是应当的。
他说过,一切不过是为了我这张脸。
我尚在混沌之中,只是却被一声声特意压低的喝骂声吵醒了。
“那种药只有你才能弄到,你敢说她的落胎药不是你帮忙的?王德胜,是我晏家害你失去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可那是你自愿的,我晏家对你已经仁义已尽了。”
我听得清楚,那是晏南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