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绒睡的是唐郁专用的病房。夜深了。她缩在干净的被子里,没有开冷气也觉得冷似的,把头和脚都蜷缩起来。床头亮着昏暗的灯,那光从被子外面抹进来,覆在她的视网膜上,就像坠落时所见到的霓虹的光。她把自己缩得更紧了。脑海里一片翻江倒海,每一条神经都在尖叫着叫她别想了。可呼啸的风声还是不断的往她的耳朵里钻,那种可怕的失重感也依旧残留在身体上。而她的眼前已经出现了陈旧狰狞的血迹,与城市尽头的黑色落日。她曾经那么想知道的,从高处坠落时的感觉,她终于知道了。可除了绝望和恐惧,别的什么都没樱而最终会想到的那个名字,也只会加重这种痛苦。她会想到我吗在坠落的过程中,她可曾想到过我呢哪怕只有半秒钟,我可曾让她感到痛苦和懊悔呢不会的吧能那么毫不犹豫的在我面前跳下去,她又如何会后悔如何会想到我而就算会,也没有用啊。毕竟楼下可没有软垫接着她。她死得那么干脆,就算有痛苦和恐惧,也只是几秒钟的事而已。顾绒以为自己想笑,冷酷的冷漠的笑。可她却尝到了自己的眼泪。她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泪已经把整张脸都淋湿了。她彻底怔住了。半晌后从床上爬起来,坐在昏黄的灯光里发呆。眼泪一刻都没有停止过,从她的眼眶里不断的流淌出来,甚至在下巴上汇聚成水珠,沾湿了锁骨和凌乱的衣领。“我在干嘛啊”她自言自语的擦了一下脸,又抹了一下眼睛。然而这两个动作之后,她就把腿蜷了起来,把脸埋进了掌心里,靠在了膝盖上。“我在干嘛啊”尾音终于颤抖起来,带着一点微弱而克制的哭音。“我和商夜可不一样。”“我从来没有抛弃过她。”“是她抛弃了我。”“我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我很努力很努力了我什么都做了,是她放弃了我。”“我和商夜是不一样的。”她把脸埋进胳膊里,声音瓮声瓮气,连哭腔都发着狠般压抑而倔强。昏暗的灯照着她单薄的影子,肩膀微微颤抖,沉默时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好像这颤抖不是哭出来的。夜晚漫长而宁静。她埋在自己的胳膊里,在头昏脑涨的黑暗中听见思绪不断旋转碰撞的声音。她想要脑袋恢复一片空白,可还有另外不受控制的力量让她不断的思考着、思考着。这些念头与她想要停止思考的命令不断缠绕相撞,把大脑搅得一团混乱,最终却还是有那么一些字句挣扎着浮现上来。你会害怕吗你也绝望吗哪怕只有半秒钟,你是不是很痛呢顾绒猛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用力到指骨泛白,连迟钝的神经也能感受到头皮上传来的疼痛。像是一场与自己的沉默较量。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无论是不断滴落的眼泪,还是用力按在头上的手指,看起来都那么歇斯底里,那么沉重而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