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想叔叔阿姨了就过来看看。”
楚偲偲没戳破他，帮忙扶着杨德海走了进来。
杨赫紧咬着下唇在门外愣了半晌，猛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跑下去了。
等他再上来的时候抬着轮椅，苍白的脸上沁着汗珠，站在玄关大喘气。
正是生龙活虎的年纪，却跟她一样满脸倦容，楚偲偲盯着他想，恐怕那副身子也跟她一样，早就成了虚空吧？
杨德海坐了轮椅乐呵呵的招呼楚偲偲，”偲偲，快过来吃饭，一会儿该凉了！”
”好。”楚偲偲看了杨赫一眼，拉着他进了餐厅。
外面阴雨绵绵，屋里却热闹的很。
自杨涵离开后，这个小小的屋子里怕是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一桌子的菜，冯梅跟杨德海却不怎么动筷子，都是催促着楚偲偲吃的。
楚偲偲知道老两口是舍不得，又不自觉的心酸起来。
杨赫只顾着低头扒饭。努力在楚偲偲面前降低存在感。
吃完饭又坐了会儿，雨渐渐小了。
楚偲偲不想打扰老两口休息，便起身告辞。
”杨赫，我车上还有点给叔叔买的补品刚才忘记拿了，你跟我下去一趟！”
杨赫没吭声，拿了伞先出去了。
楚偲偲又嘱咐老两口好好照顾身体，这才离开。
到了楼下，风有些冷，她下意识把身上的外套裹紧了些，才抬头看向杨赫。
他打着伞正在等她。原本俊秀的脸却苍白的如同一张薄纸，好像风一吹，就会消失了似的。
这种感觉让她心慌。
”走走吧。”楚偲偲咬紧牙关说了一句，迈步往前走去。
她不想在楼下，怕一会儿控制不住自己，再被冯阿姨看到了。
杨赫见她没打伞，快走几步把伞举到她头上，自己淋着雨不敢靠过去，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雨不大，零零落落的几滴。可楚偲偲却从心底往外透着冷。
杨赫知道楚偲偲是故意叫他下来的，但是她不开口，他就不敢说话。
两个人踩着湿漉漉的地面闷声往前走，进了附近的小公园，楚偲偲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怎么出来的？”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个她真心当成弟弟的男孩儿，已经不再是当初她认识的那个了。
她没问他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因为知道他没这个脸。
”姐??对不起??”杨赫支吾了几句，没说正题。
”我问你怎么出来的！”楚偲偲一字一句拔高了音量。
小公园里没人，她清亮带着怒气的嗓音比这淅沥的雨还要冰冷！
杨赫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他漆黑的眸子里有懊悔，有颓废，还有一丝她心疼又心惊的阴暗和绝望。
那种情绪她再清楚不过，当初杨涵走了以后，她就曾陷在那种情绪里无法自拔。
没想到现在，她竟然会在杨赫的眼中看到！
啪！她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杨赫脸上。
他苍白的脸色因着这巴掌泛了红，却并没有躲闪。
”你想死是么？你想毁了一切破罐子破摔是不是？你没这个资格！”
她指尖紧掐着掌心的肉，嗓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哥死了，你就要替他扛起这个家！你父母需要你供养，你就没有死的资格！就算活的卑微下贱，你也要咬牙撑下去养活他们照顾他们，这是你的责任！”
她不知道跟一个孩子说这些他能不能听懂，可她必须说，她要骂醒他！
如果还骂的醒的话。
”对不起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爸妈和我哥??”他呢喃着，眼泪夺眶而出，”我没能力，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料！我就是个扫把星，害死我哥，还害的我爸病倒。如果不是我愚蠢的相信那个女人，我爸妈也不会被他们威胁，就不会把你牵扯进来！”
他手里的伞早已滚落到脚边，被雨水打湿的发丝紧贴在苍白的脸上，狼狈而落魄。
”我知道早晚都是死，可我想见我爸妈最后一面，我从来没有孝敬过他们??反正在里面也是死，不如就赌这一次，我会把我爸妈安排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会生活得很好！那个女人想让我死，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他的话已经语无伦次了，楚偲偲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很多信息。
如果他不出来，就会死在里面，所以当初周菲菲威胁她的话是真的，杨赫在拘留所里并不安全！
还有她不知道的，杨叔叔和冯阿姨曾经被周菲菲用来威胁杨赫！
”我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周菲菲用叔叔阿姨威胁你？”
他痛苦的摇头，双目通红，”姐，那里面全都是他们的人，我??”
楚偲偲感觉眼眶发烫，咬牙将泪水逼了回去，她早该猜到，如果不是没的选，杨赫也不会傻到明知道那是个陷井还往下跳！
”所以这次你又答应了她什么？出卖你哥的秘密？”
”姐??”
”别叫我姐！”
楚偲偲嘶吼着，双眼布满血丝。
滴落在外套上的雨水轻易的渗透进去，将她的皮肤冻的瑟瑟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让你无罪释放，还给你足够安排家人余生无忧的钱，这些拿你的命都不够换！”
扑通！他无力的跪到了泥地里。
冰冷的雨水将地面泡起一个个坑洼的小洞，脏乱不堪。
他就那样跪在那里，没有一丝生气，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都是颓败不堪的气息。
楚偲偲的心忽然慌乱起来，一股强烈的不安将她席卷着，她却分不清楚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两年前的自己，那是一种深深的。对黑暗和病态的恐惧。
”姐，我在这世上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如果能用我的命换回我哥的，我愿意！可是我知道这是痴人说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你再被秦翰墨那个混蛋欺负！我哥的仇我来报，我要让你平安的从他身边离开！如果我哥在天有灵的话，他也会同意我这么做??”
啪！这一巴掌比刚才的更加响亮！
楚偲偲掌心发麻，连心口都是麻木的。
她全身都在颤抖，张了好几次嘴，才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哥！你毁了他留在这世上最重要最珍贵的记忆??”
她不想看他忏悔的模样，转身逃也似的往回走。
早在看到那个男人勾起一边唇角微笑的时候她就应该猜到了，是跟杨涵最亲近的人出卖了所有关于杨涵的秘密。
那些对她来说无比珍贵，从来不敢轻易碰触的记忆，却轻易被杨赫卖给了仇人！
她懊悔痛恨的恨不能杀了杨赫，可是不能，他是杨涵的亲弟弟！
而且他做的选择是为了自保，为了给父母一个幸福的晚年。
他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孩子的想法怎么可能像大人一样缜密？
所以她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不能怪杨赫，要怪，就怪周菲菲太过阴狠会算计。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连身上的雨水都顾不得擦，匆忙发动车子离开。
这次，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楚偲偲没回家，而是直接开车去了公司。
不知道是她跟秦翰墨之间的关系传闻太多，还是她身上的气势太吓人，一路直达总裁办公室，竟然没一个阻拦。
只是进门的时候刚好撞到出来的顾君皓，顾君皓看她的模样吓了一跳。”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高层在，显然是在开小会。
楚偲偲身上的衣服都湿了，紧贴在身上，发丝还在往下滴着雨水！
她狼狈的站在那里，目光越过众人直勾勾盯在秦翰墨的脸上，凌厉异常。
几人大眼蹬小眼，早就听说设计部的楚偲偲跟秦总关系暧昧，看今天这架势，倒是把传言坐实了！
可他们也为楚偲偲惋惜，男人是喜欢漂亮的脸蛋和好看的身材，可是却厌恶不知好歹不分轻重的女人！
秦翰墨面色冷峻，没人能看透他在想什么。
”你们先出去！”
几人默默的整理东西，知趣退了出去。
没得到回答的顾君皓也别有深意的看了秦翰墨一眼，带上门离开。
办公室里瞬间空荡起来，两个人隔着很远的距离看着彼此，一个目光炙热，一个冷漠疏离。
终究还是秦翰墨让了步，他大步走过去将她抱起，便往里面的休息室走去。
”怎么还淋了雨？你身体都虚弱成这样了，当真不要命了？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会记住？”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越发心疼起来，”你再这么任性我可要派人贴身保护你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可她的身体太冷了，没办法被他融化。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调查清楚？为什么又不管他的死活？”
秦翰墨正开着花洒试水温，没料到她会忽然问出这种话。
可这个问题在他意料之中，从她开着车赶去杨家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会生气，却没想到她会直接来公司找他。
”他不配合，在我调查之前就已经答应跟对方私下和解，并且跟对方签署了一份文件。至于文件内容是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是他这种作死的行为我很厌恶。”
楚偲偲脸色一变，杨赫还跟周菲菲签了文件？
看着她虚弱的模样，他实在于心不忍，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正视自己，”楚偲偲，你做过心理治疗，应该知道咨询师的作用只是辅助，最重要的是生病的人。如果他不愿意治疗不愿意改变，哪怕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
楚偲偲眸光黯淡了几分，当初蓝欣送她去乔治那里的时候，她一心只想寻死，无论乔治说什么她都不愿意打开自己的心门，所以整整大半年治疗没有任何效果。
那个时候乔治一怒之下也说过同样的话，他说如果她不想治好自己，也没有求生的欲望，谁也帮不了她。
”其实刚才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她知道他不想让人帮他，他已经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了。
水温热了，秦翰墨抱着她站到淋浴下，将温热的水流一点点浇在她身上。
楚偲偲冰冷的身子渐渐融化，然后温暖起来，苍白的脸色也因着热气渐渐有了气色。
他低头吻着她冰冷的额头，嗓音温柔，”任由他去吧，他不值得你为他提心吊胆的付的。”
楚偲偲靠在他怀里，许久没有开口。
紧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秦翰墨也不敢动，生怕吵醒了她。
浴室里渐渐腾起了层层水雾，气氛也软化下来，因着被水浸湿的布料而显得旖旎暧昧起来。
”二哥，我知道不值得，可是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走上死路却不拉一把??”
她抬头望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里不知道何时溢满水雾，”二哥??”
秦翰墨最受不了她用这种软糯的语气叫他，全身上下的血液猛地沸腾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涌去！
原本两人就贴的很近，他的变化又太明显，楚偲偲顿时臊的想要逃脱。
他却将她纤细的腰肢禁锢的更紧了些，嗓音也渐渐粗哑起来，”好，这事我来安排，保他一命，但苦头必须要吃，否则他不长记性！”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秦翰墨的底线了，这些楚偲偲都知道。
”恩，谢谢。”
她说的很生疏，却是她最真诚的表达了。
秦翰墨却并不满意，轻咬着她的耳珠戏弄着，”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只用嘴上说的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那??唔唔??”
秦翰墨低头封住了她的唇，指尖游走，被水浸湿的衣衫无力的从她肩头滑落在脚下。
他要什么，向来都表达的很清楚！
楚偲偲知道自己逃不过了，也就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二哥，这可是在办公室！”
”恩，没人进来。”
他很霸道，楚偲偲根本没有余力去想其他的。
不知道是因为经历了巨大的心情起伏，还是因为换了地点，她竟很羞耻的感觉到了一丝刺激??
结束后，秦翰墨细心的帮她擦干身上的水渍还吹干了头发，才轻轻抱起她放到了床上。
”我去外面工作，你乖乖在里面睡觉。”
楚偲偲眸底的绯红还未褪去，娇羞的模样煞是可人。
”二哥??”
她拉住他的手臂想跟他道歉，毕竟刚才来的时候太唐突，打扰到他工作。
秦翰墨俯身在她红肿的唇瓣上轻啄一口，嗓音低沉道，”如果你再叫我，我就当作是种邀请??”
”你够了！”
楚偲偲抓了枕头扔过去，直接羞的用被子蒙住了头。
这男人怎么这么精力充沛呢？
秦翰墨捡了抱枕放回床上，轻笑着带上门出去了。
看惯了小刺猬炸毛的模样，忽然成了乖巧的小奶猫，他还真有些控制不住！
要不是担心她身体承受不住，他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这一觉楚偲偲睡的很沉，好像连梦都没做一个，这还是她两年来第一次安眠。
可醒来的时候，她还是”成功”的发烧了。
回家的路上秦翰墨脸色铁青，”以后你要是再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就把杨赫绑起来扔到拳击场上给新兵们当沙袋用！”
”真暴戾！”楚偲偲小声咕哝了一句，她知道这事秦翰墨真做的出来。
她生病嗓子有些沙哑，再加上撒娇的语调，硬生生把秦翰墨的脾气给憋回去了！
晚饭她也没胃口吃了，被逼着吃了几颗药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因为发烧的缘故，还是下午睡过了，这一觉睡的格外艰难。
梦里杨涵拉着她的手冲她笑，”偲偲，你要把我忘了好好的生活。”
还不等她哀求他留下，面前的人就变成了杨赫的模样，他脸色苍白的跪在雨里哭，”姐，我要跟她同归于尽??”
她猛然惊坐起来。才发现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连被子都被浸湿了不少。
原来只是个梦！
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秦翰墨也被她吓醒了，坐起身来搂着她，”做噩梦了？”
”恩。”她往他怀里钻了钻，感觉心脏渐渐安定下来。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秦翰墨拿过来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挂断了。
可是对方却并不泄气，重新又拨打过来，只是这次不是他的电话。而是楚偲偲的。
”我的电话？”楚偲偲急忙探着身子要去拿手机，她惦记着是不是蓝欣打来的。
因为平时怕影响楚偲偲睡觉，所以秦翰墨总会把两部手机都放在他这边，如果不是两人刚好醒来，怕是也听不到电话的振动。
秦翰墨没吭声，楚偲偲已经抓到了手机，看到那串号码的时候明显愣了愣。
手机屏幕把她的脸照亮了些，能看到她拧眉的表情，秦翰墨的眉头也下意识跟着皱了起来，”睡觉。不用管。”
他话音没落，楚偲偲已经按下了接听，”周小姐这么晚不睡，是想跟我聊聊人生？”
一声尖叫从电话里传来，周菲菲扯着嗓子哭喊着，”救命！他要杀我??他要杀了我！”
电话里的风声很大，呼呼作响，轻易将她的哭喊掩盖了。
楚偲偲被这哭闹吓的瞬间清醒过来，”你在哪？谁要杀你？”
”我错了??求求你??”
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风声倒更大些，好像手机被扔到了一旁似的。
哭喊声中，隐隐还能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楚偲偲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握着电话的手直哆嗦，”你说话！谁要??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她又拨过去，没人接。
秦翰墨面色阴沉的吓人，刚才的那边的话他也听到了，不像是恶作剧。
两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的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楚偲偲起的太快眼前发黑，站在床边晃了晃又坐了回去。
微小的动作却被秦翰墨看在眼里，”我过去，你在家等着。”
楚偲偲定了定神，没在意他的话，反问道，”能查到地址么？”
”恩，用手机定位查一下。”秦翰墨在部队待的时间长，穿衣服的速度要快上许多，拿了手机出去发动车子了。
楚偲偲随手从衣柜里抓了件衣服套上，外套也顾不得穿就跟了下去。
她以为刚睡没一会儿，没想到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找到位置了。在西郊。”秦翰墨面色严肃道。
楚偲偲点头，刚才电话里那个男人??
路上没人，车子开的很快，谁也不说话，心却是都提着。
楚偲偲的头又开始疼了，她皱了皱眉想缓解疼痛，最后发现只是徒劳无功。
手机上的提示灯一直在闪，她随手划开屏幕，是一条信息，而发件人竟然是杨赫！
”姐。我会结束这一切，我跟大哥一样，都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前面几个字太过震撼，以至于让楚偲偲径直忽略了后面那句话的意思。
她脑袋已经发懵了，结束这一切？
”是杨赫。”她的声音透着冰冷。
秦翰墨被她冷不丁的话吓了一跳，转头看时，才发现她脸色白的吓人。
她话里的意思，他也懂了。
四十多分钟的路程秦翰墨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赶到的时候两人还以为错了，因为四周太过安静。
楚偲偲看着坐落在眼前的小区，皱了皱眉，”你确定在这里？”
小区应该是还未建成，一边是拔地而起的高层，另一边还是堆满钢筋混凝土的工地。
肩膀上一沉，他的外套不知何时已经搭了上去，还带着他的体温。
”手机最后的位置显示是在这里。”
当初他带着周菲菲到这边游玩的时候，偶然见到小区正在兴建。周菲菲上了心，说这里虽然离城区远了些，但好在地价便宜，风景也不错。
秦翰墨自然看不上，他想送她更好的别墅。
可是周菲菲为了证明跟他在一起不是为了他的钱，断然拒绝了他送的房子，反而用自己的钱在这里付了首付。
这事秦翰墨根本就没在意，所以今天顾君皓告诉他周菲菲的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点是这里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没告诉楚偲偲，是不想让她心存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