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沉的脸色有些凝重,这时间比他预料的要早了一些。
”你好好监测她的情况,有任何异状都赶紧记下来,我这边准备好以后,会安排人过去接她。”他吩咐道。
戴诺应声:”我知道了。”
收起手机,他大步跑上楼,将魏沉的话跟付时游说了一遍。
付时游将春溪放到床上,就走上楼来的这么一小会儿时间,她竟然就站都站不稳了,整张脸也烧得潮红,一副意识不清的模样。
听到戴诺的转告,他说:”我知道了。”
紧绷的身体却没有丝毫放松。
看着嘴里不断嘟囔着难受的春溪,他心里难受极了,不敢去想魏沉那边到底有多少把握。
天气已经很冷了,可房间里没开空调,春溪却还是觉得热,不断地将身上付时游给盖的被子往旁边掀。
”乖,别闹啊,”他将她手给拉住,将被子又拉上去,声线里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忍忍。再忍忍,很快就不难受了。”
”真的吗??”春溪迷迷糊糊的,听到他这样安慰,忍着难受,没再去掀被子。
”真的。”她视线已经不太清晰,付时游却还是对着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他知道自己这个笑容肯定很难看。
他不知道她还要受多少苦,只能苍白地骗她一句”很快就不难受了”。
他拿过帕子给春溪擦汗,将帕子都擦得湿透了。
”他还有多久才能过来?”他问戴诺。
戴诺沉默两秒,说:”我不清楚。”
两个人守在春溪床边,一阵让人呼吸都难受的沉默慢慢蔓延,谁也不再说话。只偶尔春溪嘴里含糊地嘟囔几句,付时游会温柔地哄一哄她。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戴诺出去好几次,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是魏沉安排的人却还没来。
付时游心头无比焦躁和不安,他都想将春溪送到医院去好了,但是也知道那样并没有什么用。
他之前就悄悄将春溪的情况和一个信任的专家交流过,对方却说没有办法。拜托对方去多方询问,最后得来的也是不变的结果。
如今魏沉是春溪唯一的希望。
”我们自己带她过去不可以吗?”付时游等不下去了,和戴诺说道。
戴诺却摇头,”三少恐怕也是还没决定好在哪个地方治疗。所以才说安排人来接。”
春溪的身体越来越烫,那温度好像将周围的空气也烧着了似的,付时游和戴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心里闷得难受。
过了半个多小时,两人都等不下去了,魏沉才终于来了电话,说了个地址,说他们可以自己过去,也可以等人来接。
付时游哪里还有耐心等,他早已经安排好了司机,挂了电话之后,就急忙将春溪抱上了车,让人以最快的速度往目的地赶。
魏沉有些不放心,而且治疗的地方也十分隐秘,怕他们找不到具体位置,就亲自往这边赶了过来。
两拨人最后在途中相遇,魏沉让付时游抱春溪上了他的车,戴诺也急忙跟上。
魏沉在车上亲自给春溪做了个简单的检查。
他眉头一直紧紧皱着,让人十分紧张,还没结束,付时游就急忙问道:”怎么样?”
魏沉沉默了一瞬,才说:”情况和我预料的没有多少差别。”
”那你有??多少把握?”付时游最终还是艰难地问出了这一句。
魏沉没说话。
他从来都是很自信的人,很少会遇到什么难题,这次却少见的没了信心,连给付时游一个答案都不敢。
谁都明白魏沉的沉默代表了什么,车子里一片死寂。
魏沉并没有选择什么医院,而是将春溪又带回了实验室。
他并没有让付时游和戴诺跟着,到了地方之后,他就从付时游手里接过了春溪,然后对付时游说:”结束后,我会联系你的。”
他告诉付时游,他或许需要很长时间,不能保证是多久,或许是一个月,又或许是两个月三个月。
”如果她运气好的话,或许是半个月。”魏沉道。
”我不能陪在她身边吗?”付时游问道,他没法接受,这么长时间见不到春溪。
她情况那么危险,他却不能陪着,别说几个月,就是半个月,他都可能会发疯。
”我可以给你几次探望她的机会。”魏沉想了想说道。
这不是付时游最想要的结果,但是看魏沉的样子似乎不会再退步了,他只能接受。
春溪眉头紧皱,无意识地喃喃着,似乎是感觉抱着她的人换了,她双目紧闭,眉目间却流露着不安。
明明她的声音那样小,话也说不清楚,付时游却总觉得她是在叫他的名字。
于是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走上去。
”等等!”
他伸出手,”让我抱她进去吧。”
顿了顿说:”送她进去我就离开。”
魏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春溪交还给了他。
一回到他怀里,感觉到那熟悉的气息,春溪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在他胸前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衣服。
付时游刚才将她交出去时,感觉心头空了很大一块,秋风瑟瑟冰凉入骨,这时候她重新回到他怀抱中,那块空荡仿佛也被重新填满了,他紧绷的身体都不自觉放松了一些,低头柔声回应她说:”我在。”
魏沉在前面领路,付时游跟在后面,和魏沉之间隔了好大一截。
他想要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和她相处再久一些,即便只能争取几分钟也没关系。
他真害怕,将她送进去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她鲜活的模样。
魏沉这边早就做好了准备,走到一个房间,里面站满了接应的医护人员,周围还放着许多让人看不懂的高端仪器。
付时游压下满心的不舍和不安,将春溪放到了正中央的那张床上。
”你该走了。”他刚直起身来,魏沉就提醒他道。
”好。”付时游哑声说。
他转身走出房间,用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没有回头。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停下脚步,问魏沉:”你会让她好好醒过来的,对吗?”
魏沉沉默一瞬。郑重点头说:”对。”
其实现在的情况,两人都心知肚明,但是他们都期望着,她能好好的醒来。
??
走的时候是三个人,回家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付时游一个。
他刚到家门口,还没进门,付老太太就打来电话,着急地说:”时游,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昨晚一直不接电话?”
”嗯?”付时游靠在车里,浓重的疲惫让他反应迟钝了一些。
”之前手机没电了。”过了两秒他才回答。
但是其实手机哪里是没电了,是电话太多,他没心思接,也怕吵到春溪,所以就将手机给关机了。
”有什么事吗?奶奶。”他勉强打起精神问道。
他看了眼时间,才惊觉现在竟然已经是早上了。
”昨晚你妈找你有事,结果打你电话怎么都不接,打去问吴婶,却听说春溪发烧,你大晚上抱着她去医院了,可我特意打了好几个电话去问熟人,哪个医院都没有你们??”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着。
付时游的心神渐渐地飘远了。
他闭上眼睛,想着春溪现在会是什么情况。
她醒了吗?有没有很难受?他不在身边,她是不是很害怕?她有没有想念他?
”时游?时游!”老太太说着说着,久久不见付时游回应,连忙喊了好几声。
付时游回神,”我在,奶奶。”
他语气中的疲惫是那样的明显,老太太担忧起来,”你怎么了这是?昨晚一晚上没睡吗?小溪、迟迟情况怎么样?她烧退了吗?”
付时游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这一沉默,老太太就更担心了,”你现在还在医院吗?”
”没有。我回来了。”
”那迟迟是退烧了吗?你们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好了你也别说了,我亲自过来看看。”
付时游的异常太过明显,这让老太太不由得怀疑,春溪真的只是发烧那么简单吗?
她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出门。
付时游却及时阻止了她,”不用,奶奶,我回来吧。”
挂了电话,他都没进家门,就吩咐司机调转车头。
他太累了,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到付家的时候,他已经靠在车里睡着了。
司机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
付时游精神一直紧绷着,司机声音很小,他却立即睁开了眼睛,然后不过两三秒,视线就变得清明起来。
他下车,一个人走了进去。
老太太一直等着,见他进门,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看,见没人。愣了一下,”迟迟呢?”
付时游动了动唇,沉默。
付母走过来,”不是说发烧了吗?现在是还在医院里?”
”她没事了。”付时游沉默数秒后,若无其事道,”只是遇到点突发情况,她要离开一段时间。”
”突发情况?什么情况?”
付时游微微垂了垂眼,抬脚往里面走,”这里面很多事不方便说,等她回来再和你们解释吧。”
”什么事还要搞这么神秘?”付母有些怀疑地看着他,又问:”那她多久能回来?”
付时游顿了顿,说:”可能是半个月,也可能是一两个月,时间不定。”
这话让家里其他人也跟着怀疑起来,”什么事要这么久啊?”
付时游不解释,只说到时候再说。
付母和老太太相互对视一眼,不再说什么,只道:”你昨晚是没休息吧?看看你这脸色,今天也先别去公司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付时游没有拒绝,他点点头,又从沙发上起身,迈步往楼上走。
等他身影消失,付母的眉头才皱了起来,和老太太相互对视一眼,老太太满脸担忧,”时游这是怎么了??”
虽然付时游表面什么异常都没表露出来,行为举止看起来都很正常,但是这些正常之中,偏偏给人一种深重的违和感,好像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机械一样。
他的脸色也过于难看了,精神也十分不好,就算是一晚上没有休息,也不该是这样差的状态。
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的。
”我再打电话找人问问,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春溪不是发烧了吗?他们不可能不去医院的,我再问问其他医院。”付母说道。
老太太点头,”是该问问,不搞清楚出了什么事,我这心里头啊,总是不安。”
正说着话,付淑美就走进来了。
她听到了两句,抱着手臂靠在一边,等付母打了个电话,才笑着说:”大姐,别白费力气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去医院,我朋友看到了,他们昨晚去了机场,乘坐私人飞机走的。”
”你说什么?”付母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老太太急忙问:”淑美,你知道什么?”
见付淑美慢吞吞的,只盯着付母看,老太太就气道:”我问你话呢,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你还只晓得和你大姐置气!”
付淑美有些不高兴了,道:”妈,你吼我干什么?事情再怎么严重,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做的!”
她冷哼一声,有些幸灾乐祸地对付母道:”我朋友亲眼看见付时游抱着良春溪上了飞机,身边还有好几个奇奇怪怪的人,你赶紧去问问你那好儿子干了什么事吧,可别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淑美!”老太太沉声喊道。
付淑美闭了嘴,哼了一声自己走开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付时游的状态好像不是很好,见到她大姐一家人不好,她就高兴。
这都是报应啊!
付母本来想上楼去找付时游,却被老太太给拉住了,”他休息呢,他看起来那么累,等他醒了再问他吧。”
付母皱着眉点头。
看付淑美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那春溪发烧,付时游不把人送医院,乘坐私人飞机去哪里?为什么回来只剩他一个人?春溪去哪里了?
付时游说的春溪有事要暂时离开的理由,付母是不信的。
付时游没有休息多久,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
付母一见人,就赶忙上前把他拉到了一边,”付淑美说有人看到你们上私人飞机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老实点跟我说!”
付时游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付母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休息,他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墙上,很累一样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说。
”付时游!”付母沉了脸色,”到底怎么了?我是你妈,你连我都要瞒着吗?”
她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硬,可听到这句,付时游却没法再保持沉默了。
他在母亲面前,难得露出点脆弱的模样。
”妈??”他声音沙哑得厉害,”迟迟她生病了,魏沉都没有把握能治好她,我亲手将她送到魏沉的手术室里,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回来。”
付母满面错愕,她抬头,看到她儿子红了眼眶,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的情绪外露,看起来几乎要哭出来。
她性格冷硬,心却不是石头做的,她深知付时游和郁迟之间有多么不容易,曾经失去的人终于重新回到他身边,她还在为他高兴,却没想到,厄运却又一次降临。
”她会没事的,她当然会回来。”付母拍拍儿子,肯定地说,”魏沉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没法治好她?听说他们关系也很好,他不会让她出事的。”
付时游知道这些只是安慰,但他仿佛获得了什么力量一样。点头,像是真的相信,又像是自我欺骗,自言自语道:”对,她会没事的,她会回来的。”
看着儿子这个样子,付母偏向一边,悄悄红了眼眶。
稍稍平复了情绪,她道:”我知道你担心她,但是也不能折腾自己,不然等她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可一点不会高兴。不是说昨晚一晚上没休息吗?怎么只睡这么一会儿?回去再睡一会儿吧,公司那边我帮你去看看。”
顿了顿又说:”别让你奶奶担心,你没看到她多么着急吗?”
付时游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嗓音沙哑地说:”好。”
看着他回了房间,付母去找了老太太,将实情告诉了她。
老太太当场落下泪来,”是什么病啊?我们家也不是没有能力,给她请全世界有名的专家来,难道不能治吗?”
付母安慰她,又说:”时游他选择魏沉。那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他是最担心的一个人,在这方面我们该相信他。而且魏沉,你难道忘了吗?他当年年纪轻轻就拿了不少奖项,好多人都夸他是个天才呢,有他在,不会让人有事的。”
老太太泪眼婆娑地点点头。
因为不想刺激付时游,所以两人之后都默契地不和付时游提这件事。
付时游知道奶奶肯定也知道了,但是他也没有去问,更没有在家里主动提起。
等待的日子是那么的煎熬,他一天要给魏沉打好几个电话,但是常常是戴诺接的,魏沉忙得根本不能碰手机。
戴诺每次都会给他转告春溪的情况,他说春溪情况并没有恶化,甚至有了好转的迹象,付时游不知道他是不是骗他的,但是他听了很高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了一些,晚上不再连眼睛都闭不上了。
他不想让自己太闲,太闲就总是忍不住去想她的事,很多时候控制不住地往不好的方向想,那让他很难受。
于是他手上的伤还没彻底恢复,就回了公司,每天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但是工作也没有那么多,在他时常加班加点的情况下,很快就没什么能做了。
于是他想起了罗家。
向南死亡的真相,让付家向家两家人又悲痛又愤怒。
事情虽然是罗雪一个人做的,但是罗雪是罗家的女儿,罗家怎么可能撇得开?
所以罗家这段日子很不好过。
只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小家族,不可能一下子就被击垮,罗家现在还在挣扎着。
而付时游在简单了解过如今的情况之后,在付家向家两家人烧起来的火堆上,毫不犹豫又添了一把大火。
比起报复。他的行为更像是发泄情绪,疯狂而不计后果,罗家差点就被整废了。
罗家人再顾不上医院里的罗雪,罗父甚至亲自找上门来,要和付时游亲自谈谈,但是付时游根本没有那耐心,他对罗家准备的筹码也不感兴趣,连个面都没和人见。
罗父一开始还心疼女儿,但是后来,家里不断的出事,他渐渐的暴躁起来。对女儿的心疼渐渐的没了。
甚至在病房里吼道:”我怎么教出你这么狠毒的孩子来啊?!你做事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今天的后果吗?!那是向南!是付家向家两家的孩子!你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啊?!现在好了!我们家要毁了!要被你给毁了!早知道你会这样作孽,当初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
罗母维护女儿:”付家向家冲我们发疯,为的无非就是吞并我们家的企业!是他们狼子野心在作祟,你怪小雪做什么?!”
”吞并我们家企业?人家看得上我们家企业吗?!你知不知道我放下尊严跑去主动谈判,人家连我一面都不愿意见?!你别护着她了!那两家人都明着说了,是为他们家孩子报仇!你以为你不相信,那件事罗雪她就没有做过吗?!”
罗父赤红着眼睛,一通怒吼后摔门而去。
罗母坐在床边流泪,向南的死到底和罗雪有没有关系,她嘴上虽然说着她女儿是清白的,但是线索已经太多了,早在很久之前,良春溪就说过??
病床上的罗雪拉着被子盖着脑袋,一直没有露头,像是被吓到了。
罗母看了她一眼,擦着眼泪,起身走开了。
她没再像之前一样,关心一句闷在被子里不好。
也没有安慰她,说她爸爸那些话都是胡说的,其实不怪她。
她什么都没有说。
等罗母离开,罗雪才将被子放了下来。
她脸上没有惊惶不安,满面都是阴沉恨意。
她死死抓着被子,手指都泛了白。
郁迟、付时游??
罗雪眼中一片阴翳,她摸过旁边的手机,翻出了一个刚存进去不久的联系人--郁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