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许久,郁启说:”爸爸不是非要插手你的事,只是希望你能慎重一些,毕竟这是人生大事。”
春溪说:”我知道的。”
郁启嘴唇翕动,没话说了。
最终只能说:”下去吧。”
春溪点头。
下楼的时候,郁启又问:”你想住原来的房间吗?还是让人给你重新安排?”
春溪原来还对从前的事物都带着些许执念,现在却是彻底没了。
她垂了垂眸,说:”都可以,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今天的渊渊的生日,但是因为春溪他们要来的缘故,郁启并没有打算大办,就订了个生日蛋糕,准备晚上一家人给他过。
郁家的佣人早早就忙活起来了,厨房里的动静一直没停过。
渊渊看着,忽然说:”我想吃妈妈做的饭。”
所有人都是一顿,下意识看向春溪。
春溪不怎么会做饭,但是看了眼眼巴巴盯着厨房望的渊渊,她站了起来,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问他:”渊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渊渊看她一眼,突然小声说:”我不要你做的。”
空气霎时一静。
渊渊扯着郁晚的衣袖,跟她说:”我想要上次做的那种。”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说的,是郁晚。
春溪脚步顿在了原地。
”渊渊!”郁启又生了气,他今天已经不知道生了几次的气了,但是之前哪一次,都没有这次来得猛烈。
他了解渊渊的性格,所以他知道,渊渊刚才是故意的。
渊渊被吓得一抖,一下子抓紧了郁晚的衣服。
郁晚顿时就心疼了,皱眉道:”爸爸--”
”你闭嘴!”郁启喝道,”迟迟才是他妈妈,迟迟还没说什么。你说什么话?他那样乱叫你你就不该答应!”
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
郁晚怔怔的,她紧抿着唇,有些难过又有些难堪,这是郁启第一次对她动怒,还说出这种话来,当着春溪的面,这简直是将她的脸放到地上去踩。
”渊渊,跟你妈妈道歉!”郁启目光沉沉地盯着渊渊,严肃地道。
渊渊低着头,偏向郁晚那边,不说话。
”如果你刚刚只是无意的。我不会跟你生气,但是你不是。这是你妈妈!你觉得你这样做的对的吗?!”郁启并不把渊渊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来看待,他知道渊渊从来都要比同龄的孩子要聪明,早早就已经明白事理了。
正因为如此,刚刚的作为,才让他觉得不可原谅!
”阿启。”雷蕾站起来打圆场,”晚晚她哪里答应了?只是渊渊非要这么叫,她纠正不过来而已,你这说的什么话?再说渊渊,他才那么小,能懂什么?说错了做错了好好教他就是了,怎么能这样说呢?你看他都吓成什么样了。”
她微微蹙着眉,很是心疼渊渊的模样,说话的同时还悄悄给春溪和付时游使眼色,大概是让他们帮忙劝着点,到底渊渊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忍心孩子受委屈吗?
付时游看了渊渊一眼,神色有些冷淡,也说道:”和你妈妈道歉!”
从前渊渊不愿意认他,没什么,但是现在换了春溪,就不一样了。他若只是像之前一样不认春溪就罢了,却偏偏还故意让春溪难堪,这算什么?
谁教他这样的?
春溪沉默片刻,见渊渊不出声,就道:”算了,渊渊的确是还小,慢慢教吧。”
她一开口,郁启就只能压下那股气。
他稍稍缓和了点脸色,神色复杂地对春溪道:”他以前没见过你,可能在闹脾气,过一段时间可能就好了,你不要难过。”
春溪笑了笑,轻轻应了一声:”嗯。”
因为这个插曲,晚上的生日气氛并不是很好,雷蕾尽力了两次都没能活跃起来。
渊渊年纪小,吃过蛋糕没多久,就有些困了,揪着郁晚的衣服要她带他上楼。
郁晚还没动,郁启就出声吩咐佣人:”带小少爷上楼洗漱。”
佣人急忙上前。
郁晚要起身的动作顿了顿,摸摸渊渊的脑袋,又坐了回去。
渊渊上楼后几分钟,楼上突然发出一声很大的声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佣人没叫人,显然是没什么大事。
郁晚却有些放心不下,频频往楼上望,几次之后,就站起身来,说上楼拿个东西,就急忙跑上去了。
春溪本来要起身,被对方抢先了一步,她默不作声地又坐了回去。
郁晚显然是去渊渊房间了,上楼后去的方向就不对。
郁启微微叹了口气。
雷蕾对春溪笑笑,道:”渊渊大多时候是晚晚带的,两人感情很好,让你见笑了。”
春溪今天也很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因此还没到往常在家的休息时间,她状态就有些疲乏了。
付时游敏锐地发现了,说:”去休息?”
郁启这才注意到春溪似乎是困了,立即关心道:”困了是不是?那赶紧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再继续聊。”
春溪点点头。
佣人来领他们去了房间,不是春溪以前的屋子,郁启跟她说是因为她的屋子几天打扫一遍,今天恰好到了该打扫的时间,可是渊渊的生日忙得没让人去打扫,怕他们住得不舒服,就另外安排了。
春溪没说什么。
春溪上楼的时候,恰好看见郁晚从渊渊房间里出来。
她没看见他们,自顾自往相背的方向走了。
春溪脚步一顿。
她叫住同样从渊渊房间里出来的佣人,”小少爷还没睡吗?”
佣人说:”还没有。”
春溪回头看了付时游一眼。
付时游摸摸她脑袋,道:”去吧。”
春溪抬脚,朝着渊渊的房间走去。
她试探着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渊渊稚嫩却礼貌的声音:”进来。”
春溪推门走进去。
渊渊正坐在床上,低头摆弄着一个玩具。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发现来的是春溪,他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他将东西都收起来,有些戒备地看着春溪。
春溪神色自若地走过去,在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床尾试探着坐下,然后看向被他收起来的那些,”渊渊在干什么?”
渊渊又看了她一眼,低头去整理玩具盒子,不和她说话。
”渊渊。”春溪叫了他一声。
渊渊的耳朵悄悄动了动。
”你不喜欢妈妈吗?”春溪问道。
渊渊不抬头。
”你是在怪妈妈这几年没能陪着你吗?”春溪又问。
渊渊刚刚放回原位的一个小零件又被他拿了出来,无意识地放到了一边。
”之前是妈妈不对,但是妈妈是生病了,所以才没办法回家来看你。”春溪微微垂着眼,目光平和温柔地落在他身上,轻声和他说着,”现在妈妈回来了,会弥补渊渊,以后每天陪你吃饭、陪你玩游戏,接送你上下学,晚上还给你讲睡前故事,渊渊不要讨厌妈妈好不好?”
渊渊摆弄的动作越来越慢,却始终没有抬头。
春溪看着他的发旋,隐约间仿佛看到当初躺在她怀中的婴孩的影子,可是那时候他不会不理她,更不会叫别的女人妈妈,还故意让她难堪。
她只需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就会笑起来,伸着小手去抓她的手指,抓到了就紧紧地捏着不放开。
那时候她以为,她能够陪着他慢慢长大,能亲眼看着他从蹒跚学步到满地熟练地跑,能亲耳听着他从牙牙学语到开口叫出第一声妈妈,从没想过,他们会分开。
春溪闭了闭眼。隐忍地做了个深呼吸,勉强平复了情绪,睁开眼睛,问道:”渊渊,你告诉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你难道不想和妈妈回家,永远地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吗?”
渊渊终于停下了动作,却仍旧没抬头。
”我不想离开姨姨,还有外公外婆,这里才是我的家,我才不要去其他地方。”
”那你就不要爸爸妈妈了吗?”
渊渊没回答,他又说:”我要一直和姨姨在一起,我不要离开她。”
春溪沉默下来。
过了会儿,见渊渊一直都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她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道:”妈妈走了,渊渊睡觉吧,晚安。”
渊渊飞快地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春溪心里有些失落,抬脚往外面走。
却忽然,她脚步猛地一顿。
在门口的垃圾桶里,扔着一样十分显眼的东西--
她特意挑选。送给渊渊的生日礼物,看样子盒子都没拆开过,就被人扔掉了。
春溪没有问渊渊是不是他扔的,他房间很大,放着三个垃圾桶,他床边就有一个,他要扔也没必要跑到门边来。
”渊渊,妈妈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不喜欢吗?”春溪轻声问道。
渊渊往她这边一看,看到她面前的垃圾桶,立即就有些慌乱。
他抱紧了怀里的玩具,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一直没能说出口。
春溪苦涩一笑,开门离开。
房门被关上的那瞬间,一声微弱的”对不起”被夹杂其中,湮没得几不可闻。
春溪也的确没有听见。
她在门口站了站,就回了房间。
付时游在等着她,见她回来情绪很不好,就知道她去渊渊那边并没有发生什么愉快的事。
他上前将人抱住,许久没有放开。
”别难过,”他安慰她,”他只是没和你相处过,才会不愿意亲近你,等相处的时间久了,他会愿意接受你的。”
他一下下抚摸她的头发,柔声说:”你那样爱他,他怎么会不喜欢你。”
春溪埋头在他怀里无声流泪。
”可是他都不愿意和我相处。”她难过地说。
付时游说:”我们带他回家,以后你们相处的时间多的是。”
春溪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可是他不想??”
”他不想就让他留下吗?我们才是他的父母,将他一直交给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算是什么事?”付时游冷静却果断地说,”他还小,三观都还没有成型,许多事都还可以慢慢的教,以后时间长了,他会明白今天这种是非的。”
付时游看得清楚,如果真让渊渊自己做选择,那这个孩子他们就可以不要了。
渊渊对春溪的排斥,已经有些过分了,这明显有些不对劲。
就算以前没接触过春溪,他也不该是这种态度,他现在这样子,倒像是被什么人灌输了对春溪不好的印象。
而这个家中,谁最有可能这么做?
必定是郁晚无疑了。
从今天渊渊对她的依赖就可见一斑。
付时游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
那个郁晚,看样子是在郁家生活了太久,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了。
”这件事我来做,你不需要和他们说什么,只等着回家的时候好好陪儿子就好。”付时游低头安抚春溪,眼中又是温柔神色。
春溪心中终于安定了些,感觉有付时游在,她就什么都不需要去担心了。
她反手抱住了他,依恋地在他怀抱里蹭了蹭。
”好了,休息吧,你这一天也够累的了。”付时游低头吻了吻她发道。
??
第二天,在饭桌上,付时游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几天了,到时候会带渊渊一起走,他有什么需要待的,现在就可以收拾了。”
他不是商量,而是直接做了决定,现在在给众人通知。
几人都愣了下。
郁启道:”这就要走了?”
他看向春溪,微微皱眉,眼底都是不舍。
女儿才回家,都还没待满两天,竟然就又要走了?
付时游没等春溪说话,就帮她回答了:”嗯,我和迟迟的婚礼也快了,很多环节都需要我们亲自参与,不回去不行。”
郁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昨晚才跟春溪说过让她慎重考虑的事,但今天付时游就这样说,显然春溪并没有考虑他的意见,依旧是要和付时游结婚。
甚至她都没想要和他商量婚礼的事,可能就到时候邀请他到场就算了。
”这件事,我等会儿和你谈谈。”郁启叹了口气,对付时游说道。
付时游说:”好。”
郁启转向郁晚,道:”渊渊的东西你最清楚,稍后你看着让佣人收拾一些吧。”
郁晚紧紧皱着眉,她抓着渊渊的小手,一副十分反对的样子,”爸爸!为什么要送渊渊走?”郁启还没说话,付时游就冷声说道:”他的父母要带他回家,郁晚小姐,你有什么意见吗?”
对上付时游的眼睛,郁晚微微一瑟缩。
她有些害怕这个男人,同时对方的一句”父母要接他回家”,就让她没法辩驳。
她有什么立场?
雷蕾忙帮女儿说话:”付先生别在意,晚晚是和渊渊感情太深了,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没法接受。”
付时游道:”我和迟迟都很感激,这几年郁晚小姐能帮忙照顾渊渊,但是有些话我想有必要跟郁晚小姐说清楚,你和我儿子的感情再如何深厚,也不是他什么人,没资格做主他的事。之前你是否有刻意灌输给他什么不好的思想,让他排斥迟迟,我就不追究了,迟迟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不是你扔的,我也不再问。但是请郁晚小姐以后务必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是你改了个姓,你就真的是郁家人、并且取代迟迟了,也不是你陪渊渊几年,就真的成了他的妈妈。”
他说到中间的时候,郁晚还有些愤怒,想说他无凭无据污蔑她,雷蕾也皱眉,脸色有些不好看。却没想到付时游紧接着就说出了扔礼物的事。
之后的话,更是狠狠撕开了郁晚身上那层皮,仿佛让她光天化日赤身裸体站在人群之中。
郁启已经呆住了,他目光凌厉地看向郁晚,”你扔了迟迟给渊渊的生日礼物?!”
春溪也没料到付时游会说出这些来,礼物的事她只是昨晚临睡前跟他说了一下,没想到他直接就对郁晚发难了。
付时游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
”爸爸,我??”郁晚想要解释。
但是一看她的表情,郁启就知道,付时游说的都是真的!郁晚她真的扔了那个礼物!
”你不必说了!”郁启愤怒极了,也失望极了。没想到郁晚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本来还觉得付时游未免说得太过分,但是现在知道,他说的一点没错,郁晚是做得太过了!
现在他忍不住开始怀疑,付时游说的其他的是不是真的?
郁晚是不是真的悄悄和渊渊说了什么,才让他这样排斥他自己的妈妈?
看到郁启怀疑失望的眼神,郁晚紧紧咬牙,心中悲愤不已。
她抓着渊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眼圈微微泛红,恰好被渊渊看到。
渊渊一看就慌了,”姨姨别哭!”
他踮脚伸手去帮郁晚擦眼泪。又抬头对郁启说:”礼物是我扔的,不是姨姨扔的,外公你不能骂姨姨!”
”郁停渊。”付时游盯着他,眼中不见一丝温和,”你想好了再说,礼物真是你扔的?你知道你妈妈为你选那个礼物,选了多久吗?你就这样讨厌她,要亲手扔掉她满心期待送给你的礼物?”
春溪有种着急地抓了抓他的手,觉得他说得有些过分,怕吓到渊渊,而且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
付时游反握回去,告诉她没事。
他目光还盯着渊渊没有移开。
他知道渊渊听得懂,他完全能够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果不其然,渊渊有些无措地看了春溪一眼,低低地埋着脑袋,不说话了。
礼物就是郁晚扔的,已经毋庸置疑了。
但是就算知道,郁启也不能对她怎么样,难道还能像对小孩子一样罚她教育她吗?
他只是不再看郁晚,吩咐佣人道:”你去收拾小少爷的东西。”
”外公!”渊渊突然抬头,不安又抗拒地道:”我不要离开家,我不要走!”
”你别赶我走!”他抱住郁启的腿,瘪着嘴忍着泪。
郁启神色稍缓,和他解释道:”渊渊别怕啊,不是要赶你走,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但是你的爸爸妈妈那里也是你的家,只是你从来没有去过。他们都很想念你,所以要接你回去,什么时候你想外公了,完全可以回来,明白吗?”
”我不要走!”渊渊还是说。
郁启有些无奈。
雷蕾立即就说:”既然渊渊这么不习惯??”
她话还没说完,付时游就道:”以后会习惯的。”
他态度强硬,是一定要带走渊渊。
雷蕾说起来也没什么立场。付时游不给她面子,她这个郁启妻子的身份就不管用,所以察觉到付时游的强硬之后,就识趣地没再说什么了。
郁晚却有些不甘心,不住地悄悄拉她的手,想让她帮忙说话。
雷蕾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
郁晚见状就知道,渊渊是真的要被带走了。
她又是不舍又是愤怒,不想再听渊渊的哭声,起身就走了。
郁启哄了好一会儿,才把渊渊哄好。
但渊渊已经哭累了。加上已经到了他惯常睡午觉的时间,靠在郁启怀里就睡过去了,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郁启将人小心地交给佣人,佣人又将他抱上楼。
春溪一直没说话,见渊渊这样排斥,她情绪更加低落。
明明她和付时游是渊渊的父母,接他回家该是理所应当的事,却搞得好像在抢别人的孩子一样。
郁启说要和付时游谈谈,付时游转头柔声和春溪说了句:”我离开一会儿。”
然后才和郁启走开。
边上没了其他人,郁启一开口就对付时游道:”你们的婚事我不同意。”
付时游很冷静,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他问道:”理由是什么?”
郁启道:”她当初才那么小,你就能哄她跟你在一起,还让她给你生孩子,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这个人的人品?我怎么放心将女儿的余生交给你?我以为这几年不让你见渊渊,你已经很清楚我的态度了!”
”孩子的事,我解释过了,是意外,我从来没有诱哄她。”付时游说。
那的确是一个意外,他虽然喜欢迟迟,虽然迟迟也成年了,但是十八岁,比起他来说还是太小,他还没有禽兽到去诱哄或者算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