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11日
星期三,阴转晴。
天还未明,我撩开了窗帘,天阴沉沉的,我呆望了一会,就又抱着猫睡了。我心里难过,我很想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见妈妈在院子里叨叨地说话,声音之大,惊醒了我怀里的猫,它“喵哇”叫了一声,蹲在炕头上望了我一眼,那意思是说:“你又闯祸了!”然后跳下炕头溜出门去了。我知道妈妈发现摩托车被摔了。我竖着耳朵听了一会,眼泪落在被窝里。我在装睡,因为弟弟听见妈妈在说摩托车的事,他抬起头听了一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告诉他摩托车被摔的事。
我起来后在上房洗脸,弟弟将摩托车从车棚推出来放在院子里检查,看他的样子快要哭了。妈妈围着车一个劲儿骂我,说就算把车拆了那也只是钱的事,要是把人摔残废了或者摔死了她该怎么活?话虽这样说,我还是能看出来妈妈心疼车,毕竟我现在人没啥事。
我洗完脸就想出去到碾场上转转,躲躲,等他们气消了再说,结果被妈妈堵在门口。她眼泪巴巴情绪激动地数落了我一阵。我只是嘿嘿笑着。其实我心里比谁都难过,我并不是为了车的缘故。我很想告诉妈妈,我决定彻底跟她分手了。但我只是心里想想而已。
我来到弟弟跟前,他望了我一眼,脸色很难看,他说:“以后骑上慢点,车不要紧人要紧。”我不知道该说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车把,然后嘿嘿笑了几下。
“你哥是个顽货,你说着那能听着进去呢,以后不要让骑了,拆哈了想骑哩没骑的了。”妈妈站在上房台子上生气地说。我没有说话,笑着走出了门去碾场上溜达。我从来没有觉得如此无所事事过。
中午的时候,弟弟火急火燎地说要去银川。他又是准备,又是接打电话,忙了个不亦乐乎。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毕竟才正月十七日,工地开工应该还早。妈妈和爸爸劝他说等正月完了再去吧,年都没过完就上班,太早了。弟弟说他们一起的已经到银川了,说是活马上要开了,他得提前去。我们看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劝他,妈妈去厨房给弟弟装吃的,爸爸则躲在小房的台阶上偷偷抹眼泪。我望着爸爸五大三粗的背影一时间有点呆了,看到爸爸这样,我心里很难过,眼泪在眼珠底下翻腾,但被我克制住了。
一切准备停当后,他们让我骑着摩托车送弟弟去搭班车。妈妈刚才还说不让我再骑了,这会还得让我骑,这样想着,我在心里偷着笑。爸爸不会骑摩托,车买来之后我们让他学,他死活不学,爸爸就这样一个人。
弟弟把摩托车启动了,去的时候他说他骑。这时候奶奶到了大门口,她问我们要去哪里?弟弟说去银川,奶奶的脸就沉重了,虽然她还笑着,但她看起来很伤心。妈妈在旁边肆无忌惮地流眼泪,目光关切地望着弟弟。爸爸把铁大门开得很大,然后站在门旁用手扶着门,害怕门被风吹过来。弟弟把摩托车骑出了大门口,爸爸把门合上了一扇。
我坐了上去,弟弟拧着油门把手,摩托车的引擎轰隆轰隆直响。这时候庄子上很多人都出来了,堂弟堂妹们都围着我们。弟弟跟所有人打招呼并说明情况,我只是笑着望着他们。我们终于在人们的嘱咐声中离开了家,他们都站在庄口的地沿上望着我们。我的眼泪落了下来,要不了多久,我也要背井离乡去他乡谋生了。
一路上风声呼呼,田野里还有未消融的积雪。我将弟弟送到刘家豁岘。我望着她家的屋顶,我的心里很难过。
表哥在忙着搬家。黄小琴骑着一两女士摩托车载着她的妈妈从一条土路上过来了,老远她就望着我们笑。我们说了几句话,她说要去走亲戚。弟弟腼腆地笑着,他问黄小琴,黄小龙啥时候去银川,她说还不知道,估计还得几天。说完她们娘俩就走了。
班车开过来了,弟弟坐上车走了,我一直望着车走远了,我去跟表哥张平和二妗子说了会儿话。我又望了她家几眼,然后骑车去大舅家。
我跟大舅和四娘聊了一会儿,听说张坤过几天要从浙江回来了,过年的时候他没有来,张乾又在部队,因此大舅和四娘过了一个冷冷清清的年。我坐了一会,吃了点四娘做的年饭,喝了几罐茶,就准备离开。我叫大舅和四娘到我们村看戏,这几天一直在唱戏,估计还要唱几天。他们说有时间就来了。然后我就骑车离开了。
我骑着摩托车直接来到了戏场,放眼四顾,人很多,我们村好几年都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忽然有人向我招手并叫我的名字,原来是魏晓东和王克强。
他们是我的小学的同学,也是初中同学,看到他们我很高兴。自从初中毕业,好几年没见了,他们都成熟了。我们热情地说着话。这时候,远远的,我居然看见了王红,旁边是苏琼和蒋晓彤。我的心为之莫名地跳动。因为小学的时候我就已经暗恋她了。我还以王丹的名字写了一篇小说,现在算算,我有六年不曾见过她了。
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她,她时不时就在我的心里跳出来,只是她实在太漂亮了,我不敢想她,想多了只能增添痛苦罢了。并且从小到大,一直到初一她转学,我跟她从未好好说过一句话,她在我心里一直是无比神秘的。没想到今天居然不期而遇,我多想跟她说说话啊,说上两句话我都会觉得幸福无比的。
我跟魏晓东和王克强说:“你看王红她们几个在那里,咱们过去搞话走。”
他们两个笑着摇着头说不去,这时候王强和魏向龙走了过来,我们打了招呼。我就叫他们两个走,他们也笑着说不去,说他们要看戏。我知道他们是不敢去,我心里笑着说,都这么大了,还不敢跟人家说话,等老了才敢说话是不是!没办法,我就决定自己去。我也说不上忽然那么兴奋,反正鬼使神差地非要去不可。我笑着说:“你们不去我可去了,你们别后悔。”
我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心里在打鼓,不知道她会不会理我,千万不要热脸贴冷屁股,到时候多尴尬,他们几个家伙可在后面瞧着我呢。我走过去,蒋晓彤和苏琼看见我了,笑盈盈地望着我。
我跟苏琼这几年还一直是见面的,并且她还替我给刘雅红带过信,我跟她的关系一直挺好。想到这里,我有点难为情。我走过去拍打着苏琼的肩膀,笑着说:“同学们,你们都好啊。”
蒋晓彤望着我说:“哎呀,这是巩祥吗?头发那么长,说实话我都没认识你。”
“我不信,才几年没见就不认识了,说明你没心,我可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我说。
王红说:“我们正在说你呢,你就来了。”
蒋晓彤笑着说:“这就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听苏琼说你这人很痴心,爱上了人家学校的一个女生,她给你当过几次信使呢!有没有这回事。老实交代。”王红说。苏琼望着我只是笑,我则白了她几眼。
“你别挤眉弄眼的,赶紧老实交代。没发现你这人念书的时候就不老实。”蒋晓彤说。
我笑着说都已经过去了,还提这些干吗。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很难过。
王红说:“你就吹吧,苏琼说去年她还替你带过信,你到底交代不交代!”她红着脸说。我抬眼望她,脸很白,戴着水红色框
眼镜,两颊隐隐地显着几颗青春痘,这几颗痘不但没有影响她的美,反而增添了某种说不出的动人。她的青春,她的成熟,都是咄咄逼人的。我赶紧低下了目光。她们不依不饶,非得让我说,没办法我就大略讲了一下。
“那你肯定舍不得她也很想她吧。”王红说。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说我很像她,那就看看我,权当是看她了,以解你的相思之苦。”王红咯咯笑着说。
“我就是看她像你我才追她的,因为在小学的时候我就发誓,以后找对象就要找像你的,小学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就一手扯住我的衣袖,一手拉着另外两个女孩躲开了人群。她红着脸说:“你小声点嘛,怎么有话就大庭广众之下就说开了,你这人怎么变得油嘴滑舌的。”苏琼和蒋晓彤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只说“我的妈呀”!
“这有啥怕的,喜欢就是喜欢呀,以前小,不懂事,现在都长大了,有些话说出来,心上就畅快了。”我说。
“你今天才说出了真相,说不定还不算晚。”苏琼笑着说。
“我记得以前你一句话不说,只是喜欢笑,现在确实变了。”蒋晓彤笑着说。
“现在我们是长大了,再说了,把以前的事说开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总不能憋一辈子吧。再说了,我说了又改变不了啥,王红又不会嫁给我。”我说。
“那不一定。”王红笑着说:“要说我考虑嫁给你呢!”她的话让我生出了莫名的幸福感,苏和蒋已经不是在笑了,而是极力起哄。我真没想过我们之间会这样聊天,我也没有跟女孩这样说过话。我们就围绕爱情聊了很多,好像把多少年没说的话都说完了。
聊到最后,她还摘下了眼镜,让我把六年不曾见过的她一次性看个够。以前总觉得她很矜持不苟言笑,原来她这样活泼开朗。看来是我把她想得出神入化了,脱了凡胎。
戏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相互留了电话号码。我感到非常兴奋。如果说命运让我再一次从失落中走出来,那么她是不是我又一次的开始呢?
我们在校门口相互告别,我一直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路的拐弯才向家里走去。而她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羽绒服,头发挽着一个髻,成熟美丽大方的形象刻在了我的心上。
回到家后,我躲在小房里面写日记。妈妈走了进来,满脸愁容,眼圈泛着红,我知道她想弟弟。她坐在炕头上,瞅着我写字,她说:“你爸因为你弟走了,难过地哭了。”我没说话,心里说我早看见了。
妈妈说完声泪俱下又哭了。太阳刚刚落下山,暮色渐渐漫来。我点了一支烟默默地抽着,想到人生漂泊不定,心里一阵酸楚,禁不住也想流泪。
妈妈做饭去了,我坐在桌前静静地看书。突然电话铃响了,妈妈在厨房喊着让我看看是谁,是不是弟弟打来的。我来到上房,电话铃铃铃地响了几下,我刚要接,对方却挂掉了。我低头看了眼电话号码,似乎见过,忽然想起这是王红的手机号码。
我心里一阵激动,我不知道该不该打过去,想起她说她的号码有漫游,我就忍着没打。我刚走出房子来到台阶上,电话又响了,我折身看了一眼,还是她。我的心已经有些说不出的幸福了。要知道能跟她建立联系,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我会心地笑了笑,然后给她拨打了过去,响了几声,她就挂掉了。
妈妈撩开门帘进来问我是谁,我说是一个同学。妈妈显然有点失望,嘴里念叨着:“不知道娃娃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