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3日
星期二,多云。
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终于决定去看她了,王红,我的表姐兼同学,也许以后更兼恋人。顾名思义,这期间的紧张是免不了的,一路上,思虑繁多,想了多种见面的方式以及结局,甚至想到了被扫地出门的尴尬境地。
我踩着泥泞的小路,来到小树林,还在我们的方神庙胖待了一会,内心祈祷神灵保佑,至少给我勇气,让我能够顺利见到她。
我思虑重重地终于来到了她家门前,心跳加速;我刚要敲门,发现门上挂着锁;运气真是糟糕透顶,我赶紧拿出手机,她居然停机了,我又返回到路口,她会去哪里呢?雪还没有完全消融,路很泥泞,我跺了跺脚,将鞋上的泥土清理了一下,我忽然想起,刚才看到的门或许不是她家,是她奶奶家,这样想着,我看到旁边的门开着半扇,我决定去探问一下,既然来了,一定要想办法见见的。
我来到门口,庭院不大,正东是一间上房,左手一侧两间房子,在旮旯处还有一间偏房。我走进了院子,静静地,好像也没有人,我想叫两声,但忍住了,会不会走错了呢?我刚想退出去,忽然看见上房的玻璃上隐约有张脸,我仔细瞅了一眼,是她;我以为她到邻居家闲话,所以红着脸走了进去,但宽敞的房间里就她一个人。她坐在炕上,似乎在思考什么,忽然见到我,便吃惊地望着我,好半天没有说话。她穿着淡棕色的棉衣,脸很白,戴着金丝边眼镜。她终于笑了,她爬下炕头,穿上拖鞋,红着脸说:“你背着书包去哪里?”
“来看你啊。”我说。我坐在写字台旁的靠背椅上,局促地望着她,尽量装作大方地说。
“你看我的这记性,我以为你不来呢。”她说。
我站起来把书包放在了靠窗的沙发上,我笑着说:“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做到,我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
“那谢谢你来看我。这屋里太冷啦,我们到厨房说话吧。”
“一点都不冷,”我说。
“冷得很,我平常都是穿棉衣进来坐一会,你刚走了路,会感冒的。”她说。
我不想去上厨房,我宁愿跟她在上房冻着,单独跟她在一起说话;我望着她美丽的大眼睛,心跳得不成样子了,但客随主便,只好跟她去厨房。来到厨房,见到了舅妈,她正坐在炕头上纳鞋底呢,她没想到我会来,很高兴,又是给我让座,又是让我上炕暖和,让我非常感动,本来我想他们不会欢迎我的,毕竟我是个没本事的臭小子。我谦虚了一阵,坐在了靠窗的炕头边。我同学有点难为情,拿着抹布,只是擦桌子和水壶。我能体会到她紧张的心情,毕竟来之前,我已经多多少少表达了对她的爱慕之情,她不可能无动于衷的。一阵激动过后,我的心平和了许多,我们说了很多话,舅妈问了很多,我都仔细地有趣地回答了,特别说到外面的事,我基本都是添油加醋,尽量说得有意思,不让话题枯燥。她们两个几乎是一直保持着笑的状态。
时间过得很快,舅妈说她去把羊赶出来到外面吃草,因此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她。一时间,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彼此望着对方,只是傻笑,但很快我们就聊到了过去,有关小学时候的记忆是最有意思的,她说的很多记忆我都不知道,我说的她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因此对我来说,无疑让我过去的生活更加生动了,也可靠了。话题一旦说开,就无法停止,她说得很流畅,我只是听着。说来说去,就谈到了现在,以及模糊的未来;不过在谈到现在时,我们都涉及了私人情感。众所周知,或许只有我不知道,她恋爱了,并且失恋了,并且她依旧对这段感情抱着某种希望,至少是无法割舍。就算是她恋爱了,我依旧认为她是纯洁的,是个圣洁的天使。
我笑着,聆听着,同时在心里拿她跟其他我所认识的女孩作着比较;她的言语,她的精神,她的外貌,总之,有关她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那样美。
她提到了刘雅红,她要看她的照片,幸好我的钱包里夹着她的照片,她笑着说:“怪不得你这样痴心,原来这样漂亮的一个女子啊!”
我心里一阵难过,我说我们再也不可能了,我已经决定放手了,过年的时候决定的。她笑着说:“还是别轻易放手,我能感觉到你舍不得她。”她的感觉太准确了,令人震惊。由于谈到了爱情,我们也交换了秘密,因此我们更亲近了几分,我们几乎坐得很近,我都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了,她的头发飘起来,有时候会粘到我的脸,痒痒的,我几乎忍不住要亲她一下,她能感受到我的爱吗?她有点忧郁,微笑也显出了忧伤的曲线,这时候的她更美了,我痴痴地望着她。她脱掉了棉衣,穿着一件黄绿色的毛衣,扎着马尾,脸洁白如玉,弹指可破。
舅妈回来了,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带着田野寒冷的气息。我们的谈话很快从温暖的记忆中和深情的呵护中退了出来;舅妈的话题就现实很多,让人不免有些失落。舅妈让她做饭,她问做什么?舅妈说炒两个菜,焖点米饭。我赶紧站起来阻止,我说如果你们吃了就不要做了,我不饿。舅妈说,这孩子长这么大,从不来我家,做点饭给你吃,有什么呀?她已经接到命令开始行动,我见阻拦不住只好作罢,心想这辈子能吃到她亲手做的饭也知足了,也幸福了,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样幸运。
我看着她拣洋芋,洗洋芋,切洋芋,动作麻利,姿态优雅,我心里想着,假如她能做我的媳妇儿,我该幸福到什么模样?她是个生动的女人,是每个男人心目中最渴望的女性。她切的洋芋丝可真细呀,跟专业厨师差不多。
“我怎么就切不细呢?”我笑着说。
舅妈笑着说:“她是个女孩子,现在的女子连饭都不会做,像以前的女子人如果做不了饭,那会被人笑话的。”
“社会变了,娃娃也少了,都成宝贝疙瘩了。”我说。
“你说得适适个,都惯坏了。你在家里做饭不?”舅妈说。
“我爸妈忙了我就做,一般不做,上学的时候做饭做害怕了。”我说。因此我们就谈起了初中时候住校的事。
在我们的说笑声中,两道菜端上了炕桌,房间里弥漫着饭的香味。
“土豆丝真好吃。”我说。
“那就多吃点,第一次被人夸呢,有点不好意思。”王红说着,给我夹了一筷子放在碗里,我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埋下头只是吃,不敢抬头看她。
“多吃肉,小伙子要长个头呢。”舅妈说。
“哎呀,肉有点老,你慢点吃,别把牙镚了,到时候我可赔不起。哈哈。”她笑着说,嘴里咬着一小块瘦肉。
“你一点指不住,这是自家人么,要搁别人早笑话你了,都多大的人了,这样嫁出去,人家早打发家来了。”舅妈翻着白眼说。
她又给我夹了一筷子肉菜,说:“幸亏你年轻,牙口好,多吃些肉昂。”她笑着说,脸上敷着一层红晕。
饭后,我们接着话茬,东拉一回,西扯一番,像赶集,又像闲游。不多时候来了一个男人,她说是她的大舅,我看着也很面熟,会唱戏,并且还唱得特别好。她大舅待了一回就走了,我们送着他出门。我望着空旷的田野,举目远眺,茫茫一片雪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她那修长的身材,宛如雪光重塑似的,光彩熠熠。我痴痴地望着她,想把她全部深藏在心里。
我也要准备走了,我们来到上房,我从书包里拿出了准备的礼品,还拿出了写的小说,我让她一定保存好,别着急上了厕所。她笑着说:“你这人说话真搞笑,我能把你的精神财富胡整嘛!我会好好看的,如有必要我替你修改修改,可以吧。”
“你读的书比我多,我求之不得呢,那就谢谢你了,也辛苦你的眼睛了,我写的字估计你要先熟悉熟悉才能看懂。”我说。
“我知道了。”
“你的生日在哪一天?”我望着她说。
“你想干嘛!居心叵测啊你!”
“不干嘛,就是想知道。”
“2月16”。
“那我提前送你一件礼物吧,”我说,我从手腕上取下了早就买好的一块金色的手表,本来我要包装好的,结果把包装盒丢了,只好裸送了。“这块手表就送你当礼物吧,我是以表弟的身份给你的,你不要介意;虽说生日送表有点难听,但我所表达意思是让你珍惜时间,努力学习,再说了,咱们是现代青年,不讲迷信那一套。”
她红着脸笑着,看我的眼神有了温度;“真的谢谢你,我不知道说什么了,但我觉得不能拿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贵重,贵重的我也送不起,你只要收下我就很开心了。”
“那我收下吧,不然你还不好意思了。”
“把你的照片送我一张吧。”
“你有收藏照片的爱好吗?”她若有所指地说。
“我有收藏美女照片的爱好。”我揶揄道。
“你这人真有意思。”
她拿出了一本相册,我翻看了一下,很多都是我没见过的,我才发现这六年间我们之间的空白是无比巨大的;忽然我看到两张她跟一个男生的合影照。她笑着说:“看出什么来了?”
“你男朋友。”
“帅吧!”
“帅!”
“就是他,我的初恋,会宁人。”
“确实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也只有你这样说。结束了。”
“别灰心,会有转机的。”
“不会了,我已经绝望了。”她有点难过;我无法安慰她,因为我也很难过,甚至很受伤,我想象着她和他在一起的样子。我又翻看了她的一些书,最后翻开了一本日记。
“我看看你的日记,不见怪吧。”说着我已经读了起来,我实在抵抗不住诱惑,我想知道她的心,我也想知道她是怎么思考的。
“不会,你又不是偷看,你随便看,也没什么好看的。”
她有的段落是用英文写的,我笑着说要翻译一下,总算是还记得几个单词,我大体读完了,都是女孩子内心深处最动人的心灵话语。
“你还是别念出来的好。”她笑着说。
“miss是亲吻的意思吧?”我故意问她。
“不是,是思念的意思;kiss才是亲吻,”她哈哈笑着说。
“我记不清了。”
“你是故意的吧。”
我望着她,我多想亲她啊,她的嘴唇该是什么味道呢?一定很甜吧?我无法忍受这种冲动;我动情地望着她,除了望着她我还能做什么呢?须臾,我拿起了桌上的一个相框,里面是她的一张照片,蓝色牛仔裤,黑色运动衣,扎着马尾。我说就要这张。她有点舍不得,最终还是取下来给了我,我如获至宝。她继续解说着这张照片的来历。
“我还有两张大头贴——”
“谁的?她的?你怎么会有——”
“——我的,”她白我一眼,继续说:“你满脑子都是她。”
我确实有点出神,怎么老想刘雅红呢?我也说不清楚。我脸红了,嘿嘿笑着。她找出了她的大头贴,红底的,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长发披肩。
“太像张柏芝。”我说。
“那是谁啊!”
“张柏芝你都不认识?大名鼎鼎的美女明星啊!”
她笑了,说:“也只有你拿我跟明星比。”
“你本来长得好看嘛!”
“你有她的照片吗?我想看看。”她忽然说。
“好像有。”我说,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大头贴。
“啊呀,看来不是一般的爱啊!还随身带着人家的照片。”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带着这张照片,临来的时候想过不带的,反正还是带了。
“确实漂亮,怪不得——我们不像啊!你说哪里像了——你眼睛有问题吧——”她边看边说。
“眼睛像,不过照片看不出来。”我笑着说。
“反正挺漂亮的,比我漂亮——你应该继续追,不能放手,我看你还是舍不得她。”
“结束了——”
“我看一下你的手机,”她突然说。
“我差点忘了,这张电话卡你用吧,反正我要去银川了,用不了了,里面还有一点话费。”我说,把手机交给她?
“你还是用吧,我都拿了你这么多东西,怎么好意思。”
“我又用不了,有漫游,你用吧,话费完了你不用的话就丢了吧。”
“你的手机有蓝牙吗?”
“好像有。”
“我手机里还有几张照片,传给你保存,反正你爱收藏。”
“那太好了,我也传两张我的吧。”
我们捣鼓了半天,就是配对不上;她靠着我,我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我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我多想握住她的手。
“你的蓝牙没打开吧,那怎么连呀?”我笑着说。
“呵,还真是的——”
她的照片传了过来,可我的就是传不过去,只好作罢。她的呼吸抚弄着我脸上的汗毛,我闻着她的体香,我们从未走得这样近,我几乎要拥抱她了,哪怕她给我一巴掌,我也想拥抱她;我的心跳得乱极了。
时间过得快极了,舅妈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了,我天暗了下来。
“我得走了。”我难过地说,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红红的,嘴唇湿润,闪着光泽。
“再就会儿吧,还早。”她叹口气说。
“不了,明天我准备走了,回去得好好收拾收拾。”
“去银川吗?”
“嗯。”
“那确实得收拾收拾;唉,你都要去挣钱了,我还不知道干啥呢!心急如焚啊!”
“你好好复习,好好考试,考上就好了。”
“我看希望不大,混天黑的。”
“我给你说了,不要泄气,心中充满希望,运气自然就好了;不说了,走了。”我背起书包。
“去吧,好好挣你的钱,来了请大餐。”
“那必须的。”
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家;她给了我破败的人生一束明亮的光芒,让我有了勇气追逐未来。可这蓝澈澈的天空真的属于我吗?我好怕啊,我怕梦再次碎裂,那时候我该怎么办?
明天就要远行。我坐在台灯下,呆呆地望着台灯,猫在我的手底下用毛茸茸的脑袋温柔地蹭我的手,鼻子湿湿的,嘴里打着呼噜。房间很冷,我的手都僵了,我走出了屋子到院里活动筋骨,西山头上挂着一轮残月,黑乎乎的山的轮廓那样让人感到更加寒凉;风在树枝间追逐。我知道爸妈又难过了,妈妈想陪我睡一晚上,我没有答应,今天晚上我肯定要一个人度过的,因为我要写很多东西,至少要把这日记写完吧。再说了,我想静静,我想理清楚我到底想干嘛?难道真下决心爱她一次吗?既然她愿意跟我交往,那么就且试试吧,至于未来,活到那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