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晴。
又好久没有写日记了。
像所有的家庭一样,我们这个“小家”也会时而波飞浪卷。这是我早已料到的,在她来之前已经与她探讨过这个问题。
在写这篇日记之前,与她已经闹过几次不愉快了,她差一点就走了。那天不知因为什么就闹了矛盾,她看起来很生气,也很绝望,我们在工地门口纠缠。她拉着旅行箱,我扯着旅行箱,我们对峙着,并且恶语相加。我怎么会骂她呢?我不是很爱她吗?我的行为超出了理智的监管,变得肆无忌惮。她黑着脸,嘴皮干巴巴的,我觉得应该吻她。
路过的人都吃惊地望着我们,我除了愤怒,还有尴尬。她的目光很空洞,看起来很吓人。她甩脱了我的手,拉着行李箱向公交站走去,走到了十字路口,她在一颗柳树下站住,她没有看我,似乎在思考,接着她又迈步向前走去。我不知道她犹豫的时候是不是在等我追上来挽留?301公交车远远地从拥挤的街道驶来了,我的心一阵窒息,但我纹丝未动。
直到她坐上公交车,我整个人才软了下来,感觉骨头间缠绕的那股黑色的气体忽然被抽走,我找了一棵树靠着,当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我是不是该坐车追她去,我正这样想的时候,远远的我看见她又拖着行李箱回来了,粉色的行李箱在模糊的光线下那么刺眼。我再也忍不住,向她跑去,我要向她道歉。我没有资格这样对她,她是无辜的。
我在黑夜将近的时候吻了她,她的冰凉的嘴唇让我倍加自责。
平常晚上我们去外边吃饭,我知道她一直替我省钱,没有吃饱。这一段时间,白天时间紧张,她就跟我一起吃灶上的饭,当然我们分着吃,食堂不可能给我打两份饭的,晚上时间充裕,我们就去外边吃,时常只吃面。
那天也许饿了,我吃了一大盘炒面,她又将吃不完的炸酱面分了我一半。我一直狼吞虎咽地吃,吃完饭就觉得累,最近时常感到累,往往头还没挨到枕头上,人已经睡着了。有时候在梦里被她逗弄醒,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亲热了没有,接着又失去了知觉。
我不知道在我睡着的时候她在想什么?我想她一定很孤独。
我最佩服她的勇气,她跟我爬上了高高的塔吊,陪我一起上班。记得初次让她爬时,我好紧张,深怕她抓不牢,等她爬上去并露出兴奋的笑容时,我深深被她打动了。她就是上帝赐给我的最贵重的礼物。
十天后,她在富宁路的一家火锅店找了服务员的工作,每个晚上我都去接她下班,她没下班的时候,我就在她店对面的人行道上等她。天渐渐冷了,我望着逐渐枯萎的草木,心里很凄凉。我不敢想我们的未来,我们这样算不算生活?我们这样卑微,我已经没有勇气跟她谈未来了。有一天晚上她说,你上班那么累,就不要来接我了。我说好。第二晚上,我就躲在暗处等她下班,九点半的时候她下班了,她走出门东张西望,发现我没在,就发短信说:“你真听话。”
她沿着马路一个人走着,我悄悄跟在她身后,她孤独的身影让我心里难过,我觉得我给不了她像样的生活,我是不是该放手了?她一路没有回头,蓝色的工作服穿在她身上那么精干,白色衬衣的领子装饰着她性感的脖子,头发上淡蓝色的蝴蝶发卡真像一只蝴蝶在发丛里扑闪着翅膀。一路上行人渐少,灯光也渐暗,在靠近广场的时候,我冲到她眼前,吓了她一跳,她眼睛红红的,我抱住了她,好久没有说话。
“你还是来了。”她感动地说。
“只要我有时间我就不会让你孤独的。”
“你是大忙人,哪有时间啊!”
八月十五那天下午,她口中咬着一袋月饼爬上了塔吊,黄刚和另一个男人在工地门口望着我们。我们开开心心地说着话,过了很久,我觉得她上班的时间到了,她却漠然无视。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我实在忍不住就提醒她,她撒娇道:“人家陪你你不愿意啊!”
“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没有不想干,我就是想陪你。”
“你就是不想干了。”
“嘿嘿,我不去了行嘛,我一天待在里面很无聊的,一上班我就想你在塔吊上干嘛!”
“你真想我?”
“那有假嘛,实在不行,囔,你把我心掏出来看!”
我不该让她去挣钱的,本来也没想让她挣钱,我是看她一天实在太无聊,她也想上班才让她去的。现在她不去了,我也觉得好受了一点。
平淡平凡的生活让我思考着普通人的感情该如何经营,虽然没有总结出来,但我认为,如果两个人都能坦然接受这种现实,那么幸福其实很简单,如果接受不了,那就不可能走到一起,何谈幸福。她现在对当下的日子有什么感受,她没有说过,我也不敢妄自猜测。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对两个人的生活有了朦胧的轮廓;至于感受,怎么说呢,我觉得压力很大,反正不是我想象的那种感受。
这期间,最让我于心不安或许将终身不安的事就是出手打了她。起因是因为吃饭,我想不仅仅是因为吃饭。那晚我们去吃饭,她说不想吃。我想带她吃点好的,她说很贵,我说贵就贵,一次两次不碍事,可她还是说不想吃。我们就在街上犹豫不决,时间很快过去了,我们还没决定吃不吃。我们在饭店门口晃荡,很多人都看我们。我有点生气了,她见我态度生冷,也有点火大,我问到底吃不吃?她冷着脸说不吃!我气得打颤,就说,不吃就回,在人家门口不嫌丢人现眼的。她说,我早说不吃你没聋么!我随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她愤怒地凝视着我,眼泪吧嗒吧嗒掉着,我被自己的行为吓住了。她拧身就走,边走边将我的外套脱下来丢在路上。我愣了半天,赶紧捡起衣服追上去。
这段经历我是不会忘记的,我想她也不会忘记的。在这艰难的日子,我们的爱情那么卑微,我实在感受不到一点儿成就感。其实,我是为自己的没本事而愤怒。我从来都是爱她的,正因为爱,我才变得这样歇斯底里。
我在日记本里发现了她写的一张纸条:“这辈子决不会和打过自己男人结婚…”
我除了后悔,还是后悔,并不是怕她真的会离开我,而是她以后真离开了我,我再也没有赎罪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