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晴。

    时光荏苒如自驹过隙,岁月无痕似清风拂云。匆匆时光载着我对生命的迷惘继续前行。在过去的时日,几多欢乐几多愁,谁又能说得清楚呢?生活就是一团浆糊,这样说也不为过,当然这只能形容我自己,我不能对别人的生活妄下断论。

    此刻我在王亚东租住的小房里,站在窗前,望着一轮明月,冉冉升起,照亮了冰冷的夜空。好久都没有带着思考望月亮了,无疑,这一段时间我是充实的。

    然而,宁静是短暂的,凌乱才是现代人生活的底色。

    我们已经到了定西,日记几乎没有时间再写,因此,现在拿起笔,感觉思绪万千,感慨万端,无从着手。很多记忆像霜一样,看着亮晶晶,可是想要写出来,就像被太阳光扫了那么一下,忽然就消失了。是的,我感觉无比苍白,同时感觉这一段时间没有活过。

    这座小城容纳不了我,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定西人,我并不懂这座小城,毕竟我是生在城外的。加上这些年,一直在外打拼,几乎没有正眼瞧过这座城,因为它太小了,似乎容不下我跋扈的梦想。然而,我的本事终究还是在异地他乡生不了根。我回来了。

    回来的头天晚上,我们直接回了家,弟骑着摩托车在公路旁等着接我们。然后我们各回各家。我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我的心就空了。这次回家,我们都不知道有怎样的命运等着我们。

    第二天我就跟弟骑着摩托车到处寻找商机。我们想学着做生意。起初计划服装业,我连店名都想好了,就叫“梦男孩”,这也是我想写作的一部小说名。经过网上查资料,居然真有梦男孩的服装品牌,我们很高兴。跟这家服装公司进行了沟通,不管怎么预算,都要十万左右了。哪来这么多钱?最后为了减少预算,决定不在定西开店,去巉口镇。我跟弟看了一家店面,很宽敞,以前是销售摩托车的,房租不贵,一年也要三万左右,我跟弟犹豫了。我们蹲在店面门前思考良久。爸妈不同意我们做生意,一来没钱,二来怕赔本。谁不怕?我也怕,可是我还有其他选择吗?有,继续开塔吊,呵呵,可是我不想在工地混了。

    回家跟爸妈商量贷款的事,他们坚决不同意。最后,我想了想,就说要不买车吧,跑货运,跟三爸一样。爸妈对买车没有极力反对,他们只说让我想好。是的,我必须想好。弟也建议我买车,就算没货运,起码少赔本,至少车是我们的。我知道弟喜欢车,我也喜欢车,因此,买车的事算是通过了家庭集体思考,并且有了眉目,而开店的事只好无疾而终了。当然,我还提出了跑出租车的方案,可转让费不是一笔小数目。我说我先去城里考察考察。就这样,我来到了小城。

    既然要考察,那就得多待些时日,因为身上钱不多,住不起店,我就联系了王亚东,计划在他那里挤几晚上。结果他很爽快,他说他在巉口上班,几乎不来,房子空着,让我随便住,他给了苏猛的电话号码,他们在一个院子,让我联系他。

    苏猛接的我,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从三中出来算算已经两年了,他还在电大补习,训练体育。他的性格还那样,嬉皮笑脸,疯疯癫癫;他的性格感染着我,同时让我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比如小学,初中,高中;特别高中一起训练的场景。现在他锲而不舍读书,而我却半途而废,相比于他,我实在是个懦夫。

    一见面他就问我把她怎么没带,我说去兰州了。她确实去兰州了,跟蒋晓彤两个,在一家酒店上班,蒋当服务员,她当门迎。她说活不好干,看人脸色,低声下气,时间还长,几乎坚持不住。我说反正不是我让她去的,她就骂我,怪我害得她家里待不住,也没脸待。她还说家里给她介绍了对象,说不定过几天去她家里来。这个对象我听说好久了,在银川的时候她爸就叫她回家相亲,通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问她怎么想的,她说她不见,就让她爸妈折腾去吧。听了这话我很欣慰,但我想这绝非长久之计,她毕竟拗不过家长的权威,我怕时间长了,她煎熬不住。现在她去了兰州,这件事暂时消缓了。

    苏猛问我怎么追到手的,我说一半靠命运,一半靠努力。他让我传授爱情秘诀,我说,心诚则灵。他就骂我,让我别拽文,说通俗点。我笑着说,在学校里这么久了,我不信文化课就没一点长进?他嘿嘿笑着说,他操心不到学习上。

    他住在一楼,一间不大的房子,刮着大白粉,由于年久了,白墙也成了灰墙,一张单人床,要多乱有多乱,地上也丢满了烟头和酒瓶。我说训练还抽烟,成绩能上去吗?他说,哥现在除了身体好,再没别的。一句话说得我无比羡慕。他把我带到王亚东房间,在二楼,一间很小的房,摆着一张床,一张旧桌子,桌上撇着几本旧杂志,一台袖珍电视机,我打开试了试,似乎还能收两个电视频道。房间很潮,我打开了电热毯。苏猛上晚自习去了,我很累,腿脚酸麻,就睡了会,房间渐渐暗下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了。忽然我觉得特别心急,一种被水淹了的感觉,我爬起床,调整了一下情绪,觉得很无聊,就打开手机乱翻,忽然看到L的手机号码。之前她说到定西了给她说,现在我不是在吗?我什么都没想,就按了她的号码,很快就通了。她的声音很轻,很细,她说你在干嘛,在哪里?我告诉了她。她说,那你等我下课,我来找你。我一时间吃惊了,找我?见她?我实在还没有想好见不见,之前一直想见她却不可得,如今居然能见面,并且她的态度是这样好,让我一时间接受不了,说实话我还是喜欢她冷冰冰的感觉,那种痛苦的感受让我时常保持想征服她的欲望,不,不是征服,是爱,我爱她。

    我在一中校门口等她,等了十几分钟她果然出现了,穿着校服,骑着自行车,她看起来那么清纯,跟四年前没什么两样,她的刘海和马尾依然是我熟悉的,她的嘴角和眼睛,也是我梦里时常亲近的样子。是的,有关她跟我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漫来,并且汹涌而澎湃。她问我住哪,我说了,她便跟我一起向房间走去。

    “我感觉像在做梦。”我说。

    她笑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你不懂,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

    “那你在乎我吗?”

    街上很黑,车灯闪闪烁烁不时照亮她干净的脸,她的镜片反射着多余的光线,感觉她的眼睛那么亮。

    “怎么说呢,一言难尽。”

    “说不出来,那就是不在乎!”她有点气鼓鼓地说。

    “咱们之间有太多是我说不清楚的,故事太长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你很有意思——”

    “注意车——”我说,拉住了她的衣袖。

    “我的眼睛一点看不见,到了吗?”

    “马上到了。”

    我们拐进了小巷,我扶着她的车把,犹豫了一会,果断握住了她的手,我觉得我再不握她的手,这辈子就再没机会了。她的手温热,湿润,纤细,柔若无骨,她的手在我手心动了动,也用了点力量,我感受到了这种鼓励的力量,我想她对我敞开了她的世界,并接纳了我的世界。我已经有了恋爱的经验,不像跟她第一次恋爱一样。

    苏猛替我开的门,他吃惊地望着我们。我说是我一个表妹,他的眼睛表达着不信任,他一个劲儿瞧她。在苏猛房间待了一会,他主动收拾房间,不过已经为时已晚,他的邋遢显露无疑。我们又来到二楼,三个人坐一起聊天。那晚她没回学校,我让她一个人睡在二楼的房间了,期间曲折,我决定不再记录下去。总之,那是我们有史以来,第一次亲密的交谈,对我隐忍多年的迷惑有了一次不错的阐释。

    那晚半夜,W打电话给我,问我工作考察得怎么样了,我说不理想,她说既然没事干,为啥不回家去,待在定西干吗?是不是见L去了?我说没有,跟苏猛在一起。苏猛以此为要挟,要我将L介绍给他,我只好答应。

    我觉得对不起两个女孩,我不贪心,上帝却让我看起来如此贪心。

    第二天早上我送她去上学,半路吃了早餐,然后一直送她到校门口。晚上她又来了,苏猛极力表现自己,但收效甚微。又是一个难忘的夜晚,我的灵魂在挣扎,但我保持着一颗清醒的头脑。我只吻了她。这是我们自恋爱以来,也可以说,五年以来,第一次接吻,怎么说呢,我很迷恋她。L跟W不一样,她身上依旧保持着青春期的味道,这种味道太醇了,历久弥新。她向我敞开了她的温暖的世界,我不敢轻易进去。我只觉得她的吻能融化已经过去的五个冬天杂沓的寒冷。第二天又送她去学校,整个一天电话、短信不断,似乎陷入热恋。我心里很愧疚,还担忧苏猛因嫉妒而揭发;再者,我问了三爸有关出租车的事,他说上一辆车要十万左右,生意不一定好,我有点泄气,因此决定暂时回家。

    L说:“以前太小,不懂感情,受了很多伤,如今懂了,很多事都无法挽留。你还会把我当朋友吗?”

    我很难过。想当初我全力以赴爱你的时候你给了我伤,如今我没有精力也没有资格爱你的时候你的爱却如此浓烈,这不是爱,是惩罚!我就这样回复了她。

    她说,这就是命运,没办法。

    是的,确实是命运,我们谁都没有办法,时间是线性的,是永远不可能回头的。

    我的心彻底乱了,似乎摆在我眼前有两条路,我该走哪一条呢?虽然乱,但我毫不含糊,因为我有责任感,我会为自己的爱负责,也会为别人的感情负责。我选择继续将艰难的爱继续下去,直到产生结果。而紧接着,一件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打破了生活的宁静。W怀孕了。她慌了,让我到兰州解决问题。我能解决什么问题?真要解决,也唯有两个结果:要么当爸爸,要么做手术。

    她跟蒋双双辞职,蒋回了家,我跟她只好暂居定西,住上了宾馆,紧接着租了房子。经过一番商榷,我们准备着手解决婚姻大事。

    妈妈给我们带来了铺盖,在汽车站,我看到一个农村妇女进城后的茫然失措,我感到特别心疼。我觉得妈妈已经与这个时代彻底脱了钩。我问妈妈怎么办,她也没主意,但现在这情况,她建议我们保住孩子。妈妈心疼地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们两个要好好的,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我去下面买了点菜,给妈妈做饭,她死活不吃,可我们两个还是做了饭。我想妈大清早就赶车,肯定没吃饭。妈给了W两百块钱,让她买点好吃的,她红着脸收下了。

    妈妈舍不得打车,宁可走也不愿意花钱坐车,她说,城里这半截路花的钱够她来回的路费了。

    我和她把妈妈送到车站,我看着妈妈弯腰曲背的样子,我好恨自己,一年了,挣了一年钱,居然还跟家里伸手要钱。妈妈哪里知道,我们已经决定做手术了。

    我心乱如麻,生活已经失了章法,接下来该怎么办,实在不好预料。

    偷着时间背着她写日记,这些日记说什么都是不敢让她发现的。我的老天,我都不知道写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