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街上空荡荡的没人,便一个箭步窜到柜台上。那里放着一叠记账用的白纸,边角被油烟和污垢染成黑黄色,有些上面还沾了酒渍。卡顿飞快地抽了一张上面写了些字的纸,又从下面抽了两张看起来最为陈旧的白纸,叠成小块,塞进袖口中。

    他刚刚做完这一切,雷蒙娜就从后面出来了,手里挥舞着一个小盒子:“瞧!卡顿先生!”

    她凑到卡顿跟前,笑嘻嘻地招呼他一道躲在屋角,眼睛里闪着那种少年人常有的恶作剧的兴奋光芒。他依言过去了。雷蒙娜将门板关上一半,这样一来,在街上经过的人们就看不见他们躲藏的这个角落了。

    雷蒙娜将小盒子打开,里面只有几张陈旧的,边角呈现黄黑色的纸张。她将发脆的纸张小心地拿出来,展平,轻声地读起来:“我,不幸的医生亚历山大?马奈特……”

    她停住了。“怎么!”她细声说,“原来还是他的老丈人呢!”

    这天真到近乎残忍的少女发出了毫无心肝的咯咯笑声,觉得这很有意思。而卡顿,没有什么能够形容卡顿在这一刻受到的冲击。怎么!原来揭露这一切的竟是马奈特医生,是那位可敬的医生!他亲笔写的这一封信将会把查尔斯达内送上断头台!他的内心极大的震动了。如果事情当真如此发生了,查尔斯将会是什么心情、露西将会是什么心情,这一惨剧又会给那老人带来怎样的打击!这一刻他下定了决心。也许雷蒙娜会受到父母的处罚,但那也不会超过达内一家的惨剧的。

    “您怎么啦?”雷蒙娜问,“您没有跟我一起在读吗?”

    卡顿回过神来。“没有,我的眼神不太好,读起来慢。”他温声说,“您先读吧。”

    少女毫无怀疑,她继续看起来,时不时地念出声:“一七五七年十二月……病人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垂死的少年……那女子还有一个妹妹活着……埃弗瑞蒙德侯爵……”

    她将信念完了。“怎么!”她轻声说,“原来那个埃弗瑞蒙德做过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真是杀了他也活该!”

    “这字太小了,我看不清,不过我听您念到一七五七年。”卡顿说道,“那时那犯人还是个小孩子吧?”

    “管他呢!”雷蒙娜说,“父亲死了,儿子自然要还他的债!”

    公平来说,这不能怪她。雷蒙娜是德发日夫妇的孩子。从她小时候起,她接触到的所有人已经使她自然地形成了这种冷酷、残忍的观念,这种年深日久的坚冰,即使爱情的火焰也不可能在片刻间融化的。

    但这句话让卡顿说不出的心冷。一个甜美动人的年轻姑娘,怎么心底里居然可以这样的无情!他对这姑娘的一点怜悯也被这句残忍的话浇熄了。“请您原谅。”他说着接过了信纸,“我眼神不太好。”

    他抬头张望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光源。后面的柜台上点着半只蜡烛,发出微弱的光线,卡顿于是背过身去,借着烛光。雷蒙娜探头望着街上的动静,不敢凑过去,于是卡顿的背影就将他身前的动作全部挡住了。

    片刻之后他读完了信,将那薄薄的纸重又折成小方块,放进了小铁盒里。在这过程中,他已经用那写了字的旧纸替换了信纸,雷蒙娜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她只顾着紧张父母什么时候回来,看他读完信,赶快夺回小盒子,也没想着检查,奔到后面去了。

    等她出来的时候,卡顿已经不见了。

    啊!他去哪儿了呢?这可怜的姑娘站在空荡荡的屋子中央,四处张望,像是做了场梦一样。真有这个人吗?他怎么一转眼又消失了,连声再见也不说呢?她伸手入怀,摸到了她珍而重之藏在怀中的两条缎带。这么说这不是梦了,可是那位从天上掉下来的英俊的先生呢?

    -

    雷蒙娜在疑惑不解的时候,卡顿已经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露西暂居的那条偏僻的小巷中。小巷和德发日的酒馆离得并不远,在卡顿此时急切的心情下,路途显得更近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仿佛是穿了赫尔墨斯的神靴,只用了那么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经跳上狭窄的楼梯,气喘吁吁地在敲露西家的屋门了。

    此时,普罗斯小姐和克伦彻先生正打算提着篮子出门采买呢。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露西便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于是,普罗斯小姐气势汹汹地将门打开了。她是准备着同这不合时宜的来访者做一番搏斗的,不管口头上还是肢体上,但是,刚刚看清敲门者的名字,她就失声叫了出来:“哎呀,卡顿先生!”

    “西德尼!”查尔斯和露西同声叫道,医生和洛瑞先生也吃惊地站了起来。西德尼卡顿大步越过普罗斯小姐,伸手入怀,掏出一块已经发黑发黄,折成四方形的小纸片。马奈特医生一看到那张纸片,脸色立刻变得雪白,全身都颤抖起来。卡顿走向炉火,将那纸片扔进火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烧成灰烬。在场的人中,大约也只有医生的目光能比他更专注。而其他人则用迷茫不解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你吓到我了,卡顿先生!”露西开口道,“你为什么神情这样严肃?脸色如此苍白?你不为我们感到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