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等她晚上回来,我要她好看!”

    实际上,这些话只不过是说说罢了,普罗斯小姐嘴上凶狠,心里却是疼爱柯洛娜的。柯洛娜也明白这一点,每次听她训话时只是悄悄撇一撇嘴,作出乖巧的样子来垂头听训,而后依旧我行我素。年纪已高的马奈特医生和普罗斯小姐管不住她,柔顺温和的露西和小露西也拿她没办法;至于小西德尼,他去外地读书了――于是没人管教得住柯洛娜了。

    但是,事实并不像普罗斯小姐描述的那样糟糕,柯洛娜身上的改变,也并不是一夕之间发生的。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意外――对一个孩子来说,也许算得上“事故”了――的确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并不是为她的身上增添了新的性格。卡顿和达内的离开只是给了她更充裕的空间和更充足的理由来充分显露她野性难驯的天性。

    那一晚偷听到的两句谈话在柯洛娜心中形成了一个朦胧但却难以磨灭的印象:雷蒙娜可能是她的母亲。他们要去寻找的是和她的亲生母亲相关的事情,但却无法带上她!柯洛娜太信任卡顿和达内一家,以至于没有别的怀疑,在她看来,事情是显然的:他们不愿告诉她,也许是怕她难以承受;不愿带上她,也许是担心她无法忍耐旅途艰苦。总之,她的能力还不足够。

    可是,他们先以淑女的标准为理由,禁止她学这个、学那个,而后又以她的能力不足而拒绝她,这难道不是很没有道理、很不公平吗?为什么人们要先设下限制,再反过来指责限制本身造成的后果呢?

    柯洛娜感到荒谬与不平。从这天起她决定以男孩子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了。卡顿和达内既然离开,原先她用于学习语言和数学的时间便全部空了出来,但在这些时间里她仍旧不见人影,谁也不知道她自己跑出去做了些什么。有一天,小露西来带她去家中吃晚饭的时候,近乎惊恐地发现柯洛娜的一头披肩金发全没了,如今她的头发长度只到耳根。

    “你的头发呢?”她惊呼道。

    “剪了。”柯洛娜耸耸肩。

    “剪了?!!”

    “这样我才能扮成男孩子呀。”

    “上帝啊,为什么你要扮成男孩子?”

    “这样我才能去学骑马和击剑。”

    可怜的小露西几乎要昏倒了。在她最荒诞的想象里她都不曾想过柯洛娜会剪了头发去学骑马和击剑。她根本不曾想过有任何一位女性会这样做!

    “――可是,”多亏了她过人的镇静,她才最终虚弱地说出一句话,“可是你是个女孩子,柯洛娜。”

    “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长了两条腿,一样能走路、能跑步。我不明白为何我不可以学骑马?”

    其余人永远也不知道柯洛娜究竟是如何说服了她的剑术和马术教师。这时候他们才想到或许应当控制她获取家中的钱,但已经太迟了。卡顿对柯洛娜毫不设防,她向来知道家里的现金放在何处。卡顿离开后,她第一时间将一部分钱秘密地取走了,她花费了好一番工夫调查和说服,并偷偷买到了适合自己穿着的男性衣服。幸好眼下她的身材还并未发育,换上男装,勉强倒也像是个瘦弱漂亮的小少爷。

    露西头发都要愁白了,普罗斯小姐看见她就沉下脸,又是气又是心疼。柯洛娜并非对此无动于衷。她做这一切,心中是有愧疚和不安,甚至负罪感的,她无意造成马奈特医生一家的烦恼,心中却明白这是必然会导致的结果;她在乎他们的看法,却又知道恐怕没有任何人,包括卡顿在内,会支持她的选择。家人们希望她成为露西和小露西那样的文雅贞女,她的选择不同于家庭;社会希望妇女们安分持家,她的观点也不容于社会。支持她的只有一个信念:我没有做错。我不应仅仅因为是个女孩就被剥夺了追寻自己母亲的权力。

    凭着她的智慧、勇敢和坚忍,以及不可或缺地,凭借马奈特一家对她的疼爱与纵容,柯洛娜学会了骑马和击剑,也学会了如何照料身上的淤青、擦伤乃至轻度骨折。春去秋来,半年后卡顿带着新生的白发再度踏进家门时,迎接他的是一个窜高了两英寸,皮肤微黑,金发刚刚披到肩头,笑容灿烂的少女。卡顿犹豫地站在门口,几乎不敢认了,但柯洛娜笑着向他疾步迎过来:“父亲,您终于回来了!天啊,您也不多寄几封信回来!我一直担心您,我想念您。您和达内先生去了哪儿?”

    -

    卡顿和达内去了迪涅。

    迪涅在法国南部,是下阿尔卑斯省的省会。这是一座小城,并不富裕,也没有什么特产。如果说这座城中有什么值得当地的居民骄傲的,那就是他们的卞福汝主教。他的全名叫做查理?弗朗沙?卞福汝?米里哀,是位年高德劭的老人。这一年他已七十七岁了,仍旧坚持每年亲自骑着一头驴子巡视他的教区,驴子不能过的地方便步行。主教每年有一万五千法郎的薪俸,外加三千法郎的巡视津贴,而他自己和两个老妇人却每年仅仅凭借一千五百法郎过活,剩下的都捐了出去。那两个老妇人,一个是他的妹妹,一个是照料他们的老女仆,三个人住在原先医院所在的小房子里,却把宽敞的主教宅邸让给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