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承晔最后还是没能阻止苏寄云的想法，但是苏寄云如今没有那么容易离开帝京。
但女帝的旨意是不能延后的，长孙承晔先行前往了锦城去寻找仇明远，之后再转道前往青州，随同前去的还有一大批人，有的先去青州了，有的跟着长孙承晔。
苏寄云只能待在户部。
宁王一案所牵涉的极广，各类卷宗都在往刑部和户部流动，慕千山以极度压榨下面的人的效率，在三天内将户部现存的卷宗全部走完流程，最后交给刑部定案，苏寄云整理完最后的卷宗，人都是恍惚的。
慕千山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她面前，敲了敲桌子，“明日便是宁王的行刑日了，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之后便没有什么事了。”
苏寄云摊着，半死不活的看着他，“有时候，我觉得你才是尚书，事情都是你安排的，明明我们同级，为什么你给我安排那么多事情?”
慕千山不置可否，“我的事情，好像比你多，你若想换一下也可以。”
苏寄云头摇得像拨浪鼓，干笑，“不了不了不了。”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户部尚书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苏寄云立刻蹦了起来，“尚书大人。”
慕千山行礼，“尚书大人。”
“免礼。”尚书看着他们俩，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等到这件事完成之后给你们时间休沐。
苏寄云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这是微臣的本分。”
“苏大人积极性很高啊，这一点很好。”尚书满意道。
苏寄云客套，“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应该的应该的。”
慕千山安静半晌，突然开口道:“其实苏大人还可以再……”
苏寄云猛地捂住他的嘴，对着尚书道:“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需要和慕大人商量，那我们先走了，大人随意。”
慕千山被她拖着出去，嫌弃的把她的手扒拉下来，“干什么你。”
苏寄云瞪他，“你什么时候能做个人?！我都这么累了你还想给我找麻烦!”
慕千山负手，“哦，是吗?你既然已经觉得累，那为什么还要去青州?”
苏寄云:“……关你什么事。”
“自然不关我的事。”慕千山道，“但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去。”
苏寄云奇怪的看着他，“你不会是被殿下买通了吧?你们商量好的?给我那么多任务就是为了拖延我前去是世间?他让你来劝我?”
“一半一半吧。”慕千山如实道。
苏寄云不用问也知道这个一半一半是怎么对应的。
长孙承晔肯定说通了他让他来劝她，至于任务，估计是他故意整她的，还刚好顺水推舟。
苏寄云:“……你们这些狗男人。”
“骂殿下就算了，别带上我。”慕千山迅速和长孙承晔划清干系。
苏寄云:“……”
看看这塑料兄弟情，真感天动地。
苏寄云不想理他了，拔腿便走，慕千山却开口道:“说句实话，我也觉得你不去比较好。”
“为什么?”
“得不偿失的事情，不如避免，这才是聪明人之道。”慕千山道。
苏寄云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可我有时候不想当一个聪明人。”
慕千山看着她的背影，沉默半晌，终究是摇了摇头。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步临薇起了个大早，今日是宁王行刑的时候，苏寄云早就答应了她可以带她去刑部看他的下场，她昨夜一晚上没睡着，梦里全是那些鲜血与尖叫声。
月余以来，她的梦境都是充满了血色。
今日，这一切终于要终结了。
宁王一案全部查清之后，布告天下，宁王参与人口拐卖、杀人、制造武器、贿赂官吏四项大罪，十几项小罪，林林总总加起来又二十三条，最后女帝下令处以凌迟的极刑。因刑程漫长而容易使人不适，便不再人前行刑，只在天牢内部处理。
其他涉及此案的官吏，按照罪行判决，最后十余人被斩首，上千人流放，可以说旧贵族一派，自此元气大伤，恐再难以振作。
朝堂一直维持平衡的两派，出现了倾斜。
帝京设立于繁华区域专门用来行刑的地方，连续数日有不断的官吏被推上行刑台，一颗颗头颅分家，血色晕染的台子都变成了殷红色。
百姓一开始对此还很热衷，之后被斩首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要看麻木了。这里还是天子脚下，都有这么多贪官，各州府得是什么情况啊……
帝京一时间人心浮动，流言不休。
百姓的舆论自然会传达到龙案，但是女帝对此早有预料，不甚在意。
她所杀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无辜，既然是有罪之人，杀再多她也不在乎。
日头渐渐移至当空。
苏寄云带着步临薇走进了天牢。
宁王的行刑从卯时便开始，一刀刀的割，必须保证割足一千刀之前他不会断气，所以每割几刀便会有所停顿，让他保持清醒，再继续下刀。
两人走到刑房之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也是在意料之中。
宁王恶贯满盈，但他确实不怕死，仿佛也不怕痛，如今已经割了的六百三十二刀，于他仿佛不存在一般。
但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
步临薇看着里面，眼神平静。
苏寄云站在她旁边，原本以为会在她眼中看到一些解脱或者残存的恨意，但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面对一个毁了她一生的人，她居然眼里没有恨。
宁王仿佛感受到了从外面投来的视线，看清楚的步临薇之后，居然笑了起来。
他一笑没关系，把正准备继续行刑的人给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人疼的失心疯了。
步临薇就那样站着，平静的看着他，宁王抬眸与她对视。
相顾无言。
不知何时走过来一人，站在苏寄云身后，苏寄云一开始没有注意，之后觉得不对劲一回头，差点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女帝不知何时来了!站在她后面一言不发。
她下意识便要出声行礼，女帝却阻止了她，示意她安静。
苏寄云顺着女帝的视线，看到那两个无声对峙的人，于是沉默了下来。
步临薇数着刀数，在预计九百八十几刀的时候出声，“苏大人，我可以进去吗?”
苏寄云一愣，她下意识看向女帝。
女帝点了点头。
“可以。”
步临薇这才看到身后还有人，但苏寄云没有介绍身份，她也不认识，估计是身份贵重的，她行礼之后走了进去。
里面的狱卒看到了外面的女帝，步临薇走进来之后还以为陛下让她转达什么命令，于是停下了行刑，给她见礼，“大人。”
步临薇一愣，转头看向苏寄云，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她轻声问道:“我能与他说几句话吗?”
狱卒从善如流的放下刀，退到一边去。
宁王浑身都是伤，他感觉得到自己的所有血脉都废了，在最后几刀来临之后，他就会迎来最终的死亡。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他死之前见到的，是步临薇。
“没想到，你还愿意来送我一程。”他艰难开口道，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带着血气。
步临薇看着他，突然伸手去拿刀，“我很早便说过，你会死在我手里，痛不欲生，千刀万剐。虽然这些伤痕不是我亲手割的，但也大差不差了，能见到你死在我面前，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爱与恨一样……都是刻骨的。”宁王一字一字道，“你不肯承认，你爱我。”
步临薇伸手，在他的纵横交错的伤痕之间再添一刀。
狱卒有点犹豫，想要阻止她，但被外面站着的女帝眼神所慑，呐呐的收回了手，将自己变成一个不存在的透明人。
宁王终于有了点痛苦的抽气声。
原本想今天把宁王送走的，看来他命不该绝啊，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