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还有点嬉笑的脸色收敛了,“我收回刚刚的提议,做花肥算什么,得把他的骨灰洒进猪圈才好。”
苏虞嘶了一声。
“猪圈、尚未修成的道路、泥淖之中,都好。”她补充道。
步临薇看着她,“你之前对着仇大人说,你的父亲常提起仇大人。你是锦城的人,你姓什么?”
小姑娘梗着脖子,“姓秦。”
“秦家的人,难怪了。”步临薇知道她为什么知晓骨灰坛子里面是谁反而更加愤怒了。
苏虞一脸不解,他才是唯一不明白的 ,“怎么了?”
“宁王一案,牵连深远,除了帝京的人,更多的是在锦城。”步临薇说道,“宁王当初在锦城势力强大,当地的富商乃至于官吏,多多少少都与宁王有所牵扯。表面上过得去的也就算了,如果很明显表现出对宁王的反对的,都遭到了毒手。”
步临薇打量着她,“秦家家主是个固执的人,而且忠于陛下,是大晟坚定的拥护者。因此,宁王曾经派人暗杀过秦家家主。但是秦家家主身边人太多,所以最后没有得手。虽然没能对家主下手,但他抓到了秦家长公子。这位长公子很有其父风范,宁死不屈,宁王眼见说服无效,便把他杀了。最后甚至把尸体送回了秦府,秦家家主因为此事,一病不起。”
“我说得对吗?”她问小姑娘。
姓秦的小姑娘铁青着脸,“你为何如此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
“被宁王所害的人。”步临薇说道,“秦家失去了长子,也失去了继承人,看你的反应,他是你兄长?”
秦姑娘咬牙,“是,亲兄长,”
“那便说得通了。”
苏虞原本对她的不耐烦在听到她的事情之后也没了,看着她的眼神都柔和了很多,“如今宁王已死,你们秦家也算大仇得报了。”
“大仇得报……可我兄长再也回不来了。”秦姑娘偏过脸。
“宁王作恶多端,死不足惜。确实,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但无论如何,生者都得好好活下去,带着对逝去之人的纪念,好好活下去。”步临薇搭着她的肩,“我觉得你刚才的提议很好,这骨灰还剩一办,剩下的按你所说的做。”
秦姑娘看着她,“你是如何得到他的骨灰的呢?”
“这就是个漫长的故事了。”步临薇收回手,“若你愿意,倒是可以和我们一起。”
秦姑娘点了点头,“好。”
三人离开河边,按照秦姑娘的提议,几人找了些地方,将剩余的骨灰给抛洒掉。
步临薇看着空空如也的罐子,最后停在了一片树林边上。
“小虞,帮我挖个坑。”步临薇看着林子,选了个向阳的地方。
苏虞行动力极强的在她所指的地方挖了个坑。
步临薇将坛子打碎,丢进了坑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在了那些碎片之上。
“孩子,是为娘不好,无法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她看着盒子,“你的父亲不得好死,我很庆幸你没有出生见到这样的父亲。他的骨灰不配与你放在一起,这里是娘亲最后出逃的地方。孩子,若有机会,我们下辈子再当母子吧。今生缘尽于此,希望你早点投胎轮回。不要再遇上我了,也不要再遇上那个人。”
秦姑娘听着她的话,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她看向苏虞,苏虞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就算知道也不会说的。
步临薇亲手将坑埋好,抚平,一切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阳光照在大地上,这里永远都会沐浴着阳光。
苏虞将她扶起来,“你还好吗?”
步临薇脸色有点苍白,“还好,我没事。我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苏虞看着四周,“这座山,通往哪里?”
“宁王府背后的山脉,翻过前面那座山,便是帝京。”步临薇说道,“当初我带着被困在宁王府的那些女子,便是从这片山上逃出,我们本来只差一点,就一点,我们就可以将她们救出生天。”
“但我失败了。”她的声音颤抖。
苏虞垂头,“不是你的错,都是宁王的圈套。无论你怎么做,都被他设计了。还好,罪魁祸首已经伏诛,那些逝去的人,会感到宽慰的。”
步临薇看着山林,沉默着。
秦姑娘伸手抱了抱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步临薇慢慢闭上了眼。
等到日色西沉,三人离开了山林。
原本打算今日回帝京的,但是城门已经关了,两人便放弃了这个念头,还是准备去找个客栈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去。
秦姑娘看着他们,“如果二位没有地方去的话,不如先去我家吧。若是我爹知道宁王的下场,一定会很痛快。想来他的病也会好起来。二位也算是我们秦家的恩人,没有让恩人去住客栈的道理。”
苏虞有点犹豫,步临薇与他对视一眼。
这秦姑娘看上去便倔强,从她跟上他们开始就可以看出来,若是拒绝,指不定她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步临薇点头,“那就有劳秦姑娘了。”
秦姑娘笑了起来,在前面带路,“我家离得不远,很快就可以到。”
她带着两人回到秦府,门口的侍卫见着她,大喜过望。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一点,老爷都要把锦城给翻过来了!”
秦姑娘摆摆手,“我遇到两个朋友,出去玩了一会儿,没有什么事,我娘呢?”
“夫人在庵堂。”侍卫答道。
秦姑娘点头,“好。两位随我进来吧。”
苏虞打量着府邸。他小时候也路过过秦府,那时候只觉得富丽堂皇,如今在帝京住了那么久,也有了些见识,也就见怪不怪了。
秦姑娘在前面带路,步临薇时不时的拽一下苏虞,免得他跟丢了。
苏虞虽然心思不在走路上,但也不至于跟丢,对于步临薇看着他的行为很是无语,但又不能拒绝。
秦姑娘先一步进入庵堂,让他们在外稍候。
秦夫人正在念经。
“娘,我回来了。”她老实走过去,在旁边跪下。
秦夫人敲木鱼的手一顿,“你还知道回来,你一个姑娘家家天天往外面跑,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兄长不就是个例子吗?你还想重蹈覆辙吗?”
之前秦夫人用这样的话谴责她,她都会老实一段时间,但这次她没有之前那么颓丧。
她说道:“宁王已经死了,我不会再像兄长一样被害了。”
秦夫人放下木鱼,看着她,“死了一个宁王,还会有其他人。外面从来都不是安全的。为娘同意你去学院读书,同意你外出,不是为了让你在外面胡闹!你若是一意孤行,日后学院也不用去了,待在闺阁里准备过几年嫁人吧。”
她急了,“娘!”
“别叫我,反正你也从来不听为娘的话。”秦夫人扯开她的手。
她瘪嘴,“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胡闹了。我今天遇见了两个人。”
秦夫人继续敲木鱼,“管他什么人,只要你不往家里带就行。”
“……我带回来了。”
秦夫人看着她,眼神恨铁不成钢。
她连忙解释,“是苏家的人,帝京那个苏家。他们带着宁王的骨灰前来的,要把骨灰处理掉。”
秦夫人眼神变了,“哪个苏家?御史大夫?”
“帝京有名的,不就只有这个苏家吗?”
秦夫人起身,“带我去见见他们。”
她将人扶起,然后开门出去,说道:“那个公子是苏家的小少爷,那个女子是苏小姐的朋友。”
秦夫人点了点头,走过去,寒暄道:“二位贵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实是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