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知鱼并非有意隐瞒。
她对自己的过去，此前完全不想提及，就像是揭开伤疤般，疼痛下的心灵亦会自卑，而今日过后，不会了。
讲述起往事时，小鱼儿自己也觉得奇怪。
她出生那日。
据说京城大寒三天三夜。
满面冷风刺骨，却无哪怕一片雪花降落的痕迹，在世家们老一辈的口中，此为天生异象，至于事实如何就显得有些经不起推敲了。
总之。
十三岁前的于知鱼，可谓天赋异禀，武道资质超群！
常人十年方才入门的外劲。
她只需数天。
就连于轩凌，练就外劲入门也花了半年时间，由此可见小鱼儿三天外劲有多么恐怖，放在古代，那叫做天生神力，一个女儿家十有八九会被当做妖怪。
表面上说是于家双骄。
可那时的谁都清楚，最耀眼的那颗新星，必然只有一人。
若无意外。
于轩凌也只会暗淡在这颗新星下，永远抬不起头。
于家甚至曾有过商议。
有意将小鱼儿当做下一任家主之位的继承人来培养！
世家以女子当家，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一切都在她十三岁那年。
变了。
武道进展出现断崖式的下滑，无论怎么努力，都始终停滞不前。
当众人渐渐意识到，这颗耀眼新星，已是变得与平庸废才无二般时，目光全都变了。
耗费过大量心血与资源。
却换得如此结果。
可想而知。
家族高层越看于知鱼，愈觉晦气，冷眼接踵而至，而同辈之间在背后的那些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更是生活中的常态，即便失去任何资源，即便遭人白眼嫌弃，她也咬紧牙关不服输拼了命的努力练武。
直到……
一则昭告，赶出家门。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从来都不是。”
于知鱼摇了摇头。
说起往事，她眸子里已平静许多，“其实刚开始那会，还挺不适应的，当一个人从衣食无忧的状况下，变得一无所有，她首先要考虑的不是自身未来，以及如何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摆在面前的，而是如何填饱肚子。”
起初的半年。
小鱼儿走走停停，漫无目的。
一个未成年的女生，尤其还是生得漂亮的女生，整日在外，难免会遇到许多麻烦。
好在有尚且能自保的武力在身，才得以周全。
兜兜转转。
停在了江南的一个小县城里。
她自行报学校念书。
打工生活。
偶尔也曾接触当地的一些古武人士，出马办事，赚取酬金，在武道资源上勉强自给自足，过得拮据。
有时开玩笑说陈牧是个土财主，没少让他掏钱请客。
事实上。
她也的确没那么多余钱可挥霍，为数不多的存款，一笔一笔都是辛辛苦苦攒的。
“你知道吗，小陈，遇到你是我这二十年来最幸运，也是最开心的事了。”
“没有之一。”
于知鱼如是道，笑靥如花，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委屈。
心底深处曾暗藏的那抹落寞。
不知何时。
彻底消散不见。
说笑间，二人从机场走出，步行至到达层出口，一辆豪华商务车早已等待多时。
“那你可高兴太早了。”
陈牧一把打开后车门，接过司机递来的香烟，旋即伸出手相邀，“走了，带你去看看你本该有的人生模样。”
“不走。”
出人意料，小鱼儿难得撒娇一回：“除非抱抱。”
陈牧失笑。
他单手挽住佳人腰，不费吹灰之力揽上车，驶往土生土长的湘市老家。
……
不比京城那些个世家。
老陈家的年宴，就显得比较朴素了，无非是在酒店定个包间摆几桌，许多家丁旺盛的老百姓，大多都是这么做的。
只是。
陈家人虽已落座多时，却迟迟并未吩咐酒店上菜。
大人们嗑瓜子聊天扯家常。
岁数年轻一些的，则是玩手机，开黑游戏。
已过午后三时。
谁都没有吃饭，甚至就连催促都没起过一声，好在早餐吃得晚，这会倒不至于很饿，彼此和和气气，也未见有丝毫不耐烦。
他们都在等。
等一个人。
迟来的推门而入，瞬间引动老陈家所有亲戚的目光汇聚。
“臭小子！”
冯燕瞬间眼睛都红了，连忙起身上前检查儿子的安好，关心不停：“你怎么样啊，有没有事，让妈看看！”
眼见老妈这边拍拍，那边捏捏的。
陈牧有些无语：“妈，怎么了这是？”
“你还问我怎么了！”
冯太后确认完儿子四肢健全，无明显残缺后，暗暗松气之余忍不住训骂：“沈所长可是全都跟我说了，你个没良心的，这么大个人了，也不长点心，那考古的地方是你一个外行能去凑热闹的吗，被埋在里头那么久，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你妈怎么活啊！”
“行了行了。”
陈永元说道：“大过年的，讲这话多不吉利。”
“就你会说！”
冯燕回瞪一眼：“儿子出事，都不见你个当爹的心疼……”
眼看两人拌嘴。
于知鱼忍俊不禁，安抚道：“没事的阿姨，小陈他好着呢，您放心吧！”
闻言。
冯燕这才注意到小鱼儿也来了。
“小鱼，来来来快坐。”
母性光芒万丈的冯太后区别对待尤其明显，拉过小鱼儿的手，眼里的笑意是越来越浓，“哎哟，这些天可苦了你了，你说说，多好的姑娘，也不知道我家臭小子哪来的福气……”
遗址塌方的事，他们都听说了。
沈所长那边虽确保陈牧无恙，只是不知道去了哪，但听闻那些日夜里小鱼儿的付出，无不动容。
“这就是小牧谈的女朋友吧？”
“真漂亮！”
“来来，喝茶，我啊是小牧的姑姑，打小就看他长大的……”
“谢谢姑姑。”
“……”
一时间，七大姑八大姨都围绕过来，八卦四起。
而男人们。
目光更多的，则是放在了陈牧身上。
“回来了？”
陈老爷子点点头：“坐吧，先吃饭。”
“对对对……”
旁人连忙喊道：“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老爷子新年好。”
落座后，陈牧看了一眼手表，疑惑道：“怎么，难道大家都还没吃饭？”
“你还知道你！”
冯燕好没气道：“大过年的，连你半个人影都没见着，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早吃完了，哪还等到这个时候！”
“等我做什么。”
陈牧失笑：“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就行。”
陈永元也有些无奈，说道：“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就该这样，这是规矩。”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看向四周：“小牧，是我们老陈家的主心骨，没有他，就没有我们老陈家现在的辉煌，你们在座的哪个，扪心自问，这半年以来借小牧的光，享了多少福气？”
“他要没到，哪怕是老头子我，也得等着！”
老爷子脾气虽然倔，可这番话还是说到众人心坎上去了。
也正是因为陈牧。
若是换做其他人，哪会如此心甘情愿的等。
如今老陈家，对于这条真龙的看重程度，丝毫不亚于领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谁心里都门清。
只要陈永元的这个儿子不倒，老陈家亦不会倒！
“其实真不用讲究这么多。”
陈牧笑了笑，正逢菜陆续被端上桌，给老爷子倒了杯酒后，说道：“都先吃饭，来来来，那谁小浩子，别惦记你那手机游戏了，当心你爸揍你屁股……”
一时间，欢笑一堂。
热热闹闹的。
这个年，没那么多拘束，除了老爷子带了个态度端正的头之外，大家都很随意。
望着碗里被老陈家人越添越多的大鱼大肉。
于知鱼都快吃不完了。
她还是生平头一回知道，原来除夕的团圆饭，氛围也可以这般轻松，似乎每一个人身上都见不到勾心斗角的影子，推杯换盏，笑容满面。
直到酒足饭饱后。
陈牧在外面抽烟，顺便一一回应短信里许多人发来的新年祝福。
“师父新年好呀，呜呜呜我晚上还要练刀，这会就先给您拜个早年了！”
小徒弟吴甜恬的第一个。
往下翻阅，还有不少熟面孔，譬如宋良等人，又比如特殊部门的吴立群，甚至就连学姐夏清雅也发来短信道好。
回应过后。
陈牧脑海中，不知不觉闪现出一道怜弱憨笨的身影。
好像，漏掉了一个人。
奇怪……
没有韩小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