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便哽住,旋律颤颤巍巍,像是个瘸腿的废人。
梅沉酒淡漠道:“你看,这琴本就不适合弹这种调。”
老叟敛去一晚上的闹意正色道:“小公子,这世上的琴可不止这一把。”
梅沉酒双手摩挲琴弦,“可我偏爱这琴。谁若是让它断弦,或是将它砸了,我便要冲上去同他拼命。”她的眼底是化不开的情绪。
话音刚落,银霜便浑身一震,微微侧目。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船头递来,半晌老叟才又问道:“小公子,你想当先生吗?”
梅沉酒的话毫不迟疑,“我不想当先生。这世上能当先生的人太多了,我不与他们争。”
“哈哈哈!有趣有趣!”老叟放声大笑。
江中的声音似乎消散地极快,梅沉酒坐在舟中竟觉得他的笑声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天意弄人啊,那么风华绝代的一位公子...”
老叟的话里似夹着寒风,掠过浮动着水汽的江面,掠过人未涉足的白鹭洲,甚至是掠过天边的云月还有灿星,悠远地飘到梅沉酒的耳朵里。
她忽得颤了手,烂熟于心的曲,少见地错了一音。
不知小舟在江面上飘荡了多久,梅沉酒忽得听见一声唤。
“九哥!这边!”
壹 鬓头春(四)
倏地收手,梅沉酒还有些愣神。
只听见船尾“砰”一声撞上重物,舟身便开始剧烈摇晃。银霜先是弯腰站起向前迈了一步,然后摸索着挪到梅沉酒对侧的横板附近镇坐,这才让小舟安稳下来。
梅沉酒扶额,忍不住朝舟尾的那艘船恶道:“燕云孙你闹够了没有!”
“呀!九哥今晚怎么突然对我发那么大的火气?”话间满含调侃,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语毕还不见着人,好几股白烟便率先溢出船前的幔帐,眨眼弥散在周围的空气中。丝缕的清凉甘甜夹杂着花木馨香,温软了刺骨的冷冽江风,梅沉酒的恼怒顿时去了大半。
一位着绿袍的公子不甚优雅地从船内撩袍钻出,头顶的兽首白玉小冠磕在船顶,摇晃着差点滑到江里。燕云孙左手撑着船蓬右手扶冠,以一种半伏着腰的诡异姿势站稳后才向梅沉酒点头示意。
然后他就着船头悬着的纸灯笼又多看了梅沉酒几眼,惊喜道:“九哥今日也着绿袍,真是巧了。”
见燕云孙还有要走近的意思,梅沉酒及时出声止住他的动作。她举起袖袍猛地捂住鼻子闷声道:“...早听说这蜜香香韵持久,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言毕她便撇过脸不再看他,期间不住抬手向自己扇风。
“小郎今日出门时就说想要熏香,我那时说船内甚小,燃香熏得人头疼。他不听劝,便换了蜜香来熏,说是怡神悦心。没想到照样是呛人得很。”刘裴恭清亮的声音响起,梅沉酒回过头时他正大方地站在船头行礼。
她笑着颔首,而后颇有感慨地说道:“裴恭,也就你陪着他胡闹了。”
本以为船内就两个人,没想到舱中适时传来一阵咳嗽。那声音略显嘶哑,“端朔,你这香可真是要害死人。”
梅沉酒刚打算将琴暂时放回匣里,闻言额间青筋便突得一跳,怀中的琴差点给摔到船板上。她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燕云孙,“你竟连累着之磊也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