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修真小说 > 宫煞 > 分卷阅读15
    是皇帝说出来的,荒唐如同儿戏。但在刘宪听来,却既是侮辱,也是怜悯。

    他身上只剩一间白色的中单衣了,灯火与炭火的热度烘着皮肤。十年里,每每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就内心煎熬,满心污浊。但表面上又竭尽一身的力气去迎合,去撩拨。可这一晚,他不愿意动。

    但并不是因为他觉得有多恶心,只是因为,此时此刻,他不想骗他。

    “官家,您不要多想,太医会为官家医治的。”

    皇帝拍了拍刘宪的手背。

    “你去叫杨嗣宜进来,朕要给你留道旨意。”

    刘宪依旧僵着背脊,没有动。此时他觉得喉咙里好像梗着一块什么东西。

    有的人该恨,可临道死前,要在面前告别一个与自己的生命,前途关联十年的这个人时,却又突然之间恨不起来了。刘宪清晰明了的脑子里,头一回理不出一个利落的观点。

    “你刚才说你选的第几个,你再说一次。”

    “第一个。”

    “好。”

    刘宪最终还是亲耳听到了这一道留给他的折子。

    福宁宫里,皇帝口述,杨嗣宜秉笔。大概的意思是这样的。

    皇帝归天后,由太子即位,不设辅政大臣。大政皆归新皇所掌,除此之外只有一条特别列出,刘宪于国有功,不可废,不得杀。

    他以为最无情的人,实则有情。

    人生活到这个地步,步履维艰,满目疮痍,突如其来的温情,几乎媲美剜肉割心的刀子。刘宪静静地听完榻上的人耗尽力气所述的天子之言,在低头望向皇帝的眼睛。那双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满是怀疑,引诱,不屑,蔑视,和赤/裸裸的欲望。

    但这双眼睛的主人,如今只能借着他的手老解他的革带,只能剥去他的外衣,只能与他彼此留存着白绫中衣默默的对视。

    身体消隐,刘宪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自个恨这个男人。

    在他们漫长的相处之中。其实说不清楚究竟是谁对不起谁。于刘宪自己而言,他受尽折磨和屈辱,但也得到了显赫的地位和财富。他在宫外买了大宅子,把老娘皆进去奉养归了西,死时,皇帝甚至还下了一道旨意,封赐她诰命。

    朝堂上,他也没有手软,该杀的杀了,该行的法令也行了,除了宫外人喊他一声“中贵人”,朝上人称他一声“刘知都。”他这个“臣”其实做得还算爽快。

    至于对皇帝,刘宪似乎也问心无愧。

    魏家的江山和社稷,他没有谋夺,反而算是竭心尽力地维护。

    所以,他与皇帝这五年,究竟算什么呢。

    11.卿自辨 知遇侮辱,熟重孰轻。

    臂儿粗的宫烛烧完一大半,偏殿太医局的人惶惶恐恐地过来了。为首的姓段,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紧张,一双手一直不断地搓捏着衣袖,袖口绣着的云纹已经被搓得开线了。

    他进来,见殿内只有刘宪与杨嗣宜在。其中一个只着一身白绫中衣,袒露胸口,靠着蜀柱沉默不语地坐在皇帝身边。另一个立在案前,手执御笔,另一手下按着全天下人都翘首而望的天子言。

    皇帝靠着床塌坐着,乌青色的嘴唇干裂,起了一层白色的干皮。眼睛抠陷地厉害,手扣着刘宪的一根食指。虚弱地说着些什么。

    刘宪静静地看着皇帝,一只腿褪去了鞋袜,屈盘在另一只腿下。偶尔点头应声。

    这个场景,实在不是宫廷里该有的。他历经两朝,也是侍奉过先帝爷归西的。那个年代,无论是宫人太监还是后宫嫔妃,每一个人都是一板一眼地地守着,面要露悲,眼要含泪,但在皇帝断气之前,不能哭出声,那种阴郁压抑的气氛让他这样的太医觉得十分安心。因为人人都承认人世轮回,人人都用最虔诚的心,最大的尊重,对皇权和黄泉最深的恐惧,在告别一个时代。

    而不像如今。

    皇帝在生死之间,身旁陪着的,是一个衣冠不整的阉人。而皇帝的发妻,却带着寡淡的笑,和对皇帝的结局的笃定,在宫廷里游刃有余地搅动风云。

    其实皇帝中毒,太医局所有的太医都看出端倪,不过皇后轻咳那么一声,人们便面面相觑,最后都顺着皇后一句:官家所遭风寒为何如此凶险。”而胡编乱说了一大一通。

    段太医是太医局起头的,他明白皇后的手段和意思,在弑君这见翻天的大事上,他这个苍天下的蝼蚁是没有话语权的。他甚至在恶毒地想,死了这个荒唐无道的君王也好,死了他刘宪这个阉人也就倒了。说不定还会被绑着去东市,吃那么一剐,他那魅惑君主的身子,以及下面丑陋的模样,哪一个自诩修养深厚的士大夫不想亲眼看看呢。

    纵然,如此他的生命也不会有任何改观,但为官的人就是这样,自以为有气节,总期盼着身在高位,靠着魅惑君王上位的阉人死,好像这样,天下的公道才能站在自己一边一样。

    殊不知,这也是一种扭曲。

    段太医用这样的想法说服了自己,而更多的人,则是为求保命不得已而为之。他们跪在地上,几乎匍匐下去。段太医硬着头皮开口道:“官家的风寒入骨,原并无大碍,只是官家近日身疲体劳,才至有凶险之兆,臣等已未官家配了方剂,望官家近日莫要费力劳神,仔细保养。”

    皇帝此时并不大想这些人说话。殿内就这样沉默下来,外面已经开始起更了,因帘幕深重,殿门紧闭,那更声飘渺,几乎不闻。

    后来,开口回应的是坐在床塌边沿的刘宪。

    “官家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