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都市小说 > 飘零 > 分卷阅读11
    “不如我们走着回去。”爱佳回他的话道:“好,走着回去。”他来握住她的手,却握住了他为她戴上的,换了一个尺码的雕花戒指,他摸那棱角,或只是仍在暖她的手。路面上的人这样少,雪地上留下来的都只是他与她的脚印子,爱佳盯着这雪地看,不知什么时候她方想起来,却仍低着脸道:“你有没有觉得,下雪的路是走不完的?”胡安道:“你觉得呢?”爱佳淡淡地笑起来:“你回头看一看,我们走过的路,又被风吹起来的雪盖住了。实际我们已走了那么久,可又像是只走了一两步,如果没有风呢,我们才看得见我们走了多少步,多少步深,多少步浅。”胡安少听她说这样多的话,只听着,却也摸索着——她另一番隐喻的心思。胡安把她的手又握了握紧,正如多少个日子前吻苑子,又或者说不是吻苑子,是吻浮萍,他对着也是眉眼,却是爱佳的眉眼——轻轻地吻了吻。她那白的像玉一样的肌肤原来也这样冷,但她的眉毛细、又短,柔和的眼睛下方也没有那样一颗细小的痣,她接受他这样轻的一吻后,抬起眼来看他时,眼里干净的没有一点儿波澜。他每一次吻浮萍时,浮萍睁开眼时亦是这般来看向他。于是他不再看爱佳的鼻子、下颌、除眼睛外脸上的任何一处,他望着她唯一与浮萍相似至极的眼神。忽地,胡安终于如梦初醒,只因他原本就不该爱浮萍这样令他置身梦中的人。从此他爱上的每一个女人都避免不了蒙上一层灰蒙蒙的叫做“浮萍”的幻影,于她们而言算是隐晦的悲哀的同时——也不失为他的另一种痛苦。

    忆一场 游过往(上)

    这些年来已少见人点灯笼。浮萍把手伸在窗边的五尺红漆木桌上靠着,窗半打开,外头的金边描花灯笼摇摇坠坠的,像是随时要掉下来,掉在雪地上也不打紧——火不会烧着雪。她把窗子这样打开,房间里头冷了许多,但可以听见楼下她姨妈在喊她:“浮萍,胡少爷要找你。”她忽地站起身来把门打开。外头并不是胡安,是另一位姓胡的,叫做胡什么?她忘记了。实际他也算不上少爷,他长得那样老,耷拉着一脸的肉对她笑起来。浮萍重又把门关上了,任她姨妈在外头喊去。她脱了鞋,往厚重的棉被中缩进去,却一点儿也不暖和,她想到胡安曾对她说道:“你把这个小暖炉放在被窝里暖一会儿,晚上睡觉时便不再觉得冷。”于是她又穿上鞋,往柜子里找,那样一个生着八面孔的手炉,翻来覆去找不见。摸出来的却是一件件她的首饰,有脖颈上的、手上的、耳坠子更是许多,她拿起来看,胡乱算这里头的年份。终于摸到最里头,扯出来一块金怀表,这件的日子不必算,是他送她最后的一样东西,她戴的时间最短,戴上去扯下来,仿佛还没有听见它转过呢。

    姨妈常告诉她:“把东西留着,人的情意不必留,那是留不住的。”她一向听不得她姨妈的话,却只把这一句奉为至高的真理。姨妈得知她与胡安决裂的那一天,并不是很伤心欲绝,多年来她没少接收胡安给予的好处,却收的这般心安理得,这般淡然自若,当下只冷冷对她笑道:“舅舅向来都不比侄子差呀,今时今日又是一番行情。你转头与他热络去,怎知一两年后熬不出来个公馆姨太?”浮萍立即啐了她一口。她姨妈近年来已越发的瘦骨嶙峋,即便她用尽了力去掐浮萍的臂膊,浮萍也只觉着被蚊子叮了一下,不痛也不痒,只是长起一个红点来。远远地,她看见莺莺在那站着,像具鬼魂一样盯着她,忽地飘上来,她笑的万般可怖:“他要娶的是宋家的小姐——绝配!”浮萍只当她又发疯呢,不理她,有时候她以为自己在疯人院里。小舞场里什么女人都有,她们红的红,绿的绿,最终多少颜色都归于白的白。莺莺的悲剧却不是由胡安一手造就的,她之后又结识了一个比胡安大上许多的男人,他早有了家室,她却在幻梦中曾以为能当上那男人的第五个太太,却怎么着?太太是当不上,她却成了第三个被男人染了病的女人。她痛苦欲绝,每日作呕,姨妈凭着十几年残余的那么一点儿情意留下她,她却寻了好几回死,往长廊杆上倚的姿态,可不是与几年前她看不起的那个女人一样令人发笑。

    浮萍把那些个日子留下来的证据都整理起,仿佛穿过一根针一根线,她穿在了自己的身上。姨妈知道她要走,自知是留不住了,便用病来留住她——浮萍又病了。从胡安在雪夜里扭身而去的那一个夜晚她就发咳嗽,好几天不能好,姨妈唤人日日为她抓药来,却一点儿成效不见。有一回她气短到几乎一口气喘不上来,眼中一片发白,几乎要昏死过去,终于想起来去抓着她姨妈问:“你给我的药,到底有用没有?”那老女人落了泪,想着好歹博她一番同情:“药是好药,只不过我回回煮一半端来,想着现下价高,一半的药量兴许差不了多少。”浮萍发了疯似的去翻那斗柜,好歹翻出来一个金玉戒指,她只一挥手往她姨妈的脸上扬去。她低低地笑起来。痛与恨是骂不出来的。浮萍有一段睁不开眼的时间觉得自己倒在了一大片无边的雪地,雪地上什么也没有,她在掘雪,直至把雪掘出好大一个窟窿,于是她睡进去,便把自己埋了起来。再次获得清醒,实际也只是几日后的事儿,她彻底好了,不再咳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