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梨樊曾同她说,当年选中她便是因着那倔强神情,梨樊曾言,这人是上得了高处也弯得下腰的人,是担得起贵重的人。
梨樊笑瞧着她,“但姑娘同后头的人打那大赌时,樊娘我可还是吓了一跳啊!你那时若是赌输了……”
“我也不过赌上一赌罢了,”水云也笑笑,“那时谁又敢说有十足把握能在一夜间敛下为自己赎身之财?若那帮老爷们真信这事儿能成,倒还不愿同我赌这一下了。”
“是啊,是啊!”梨樊似是回想起当年种种,不由笑出声儿来,“你是不知,那小风爷说要为你镶花后,不是立时就拿出那银票吗?那刘老爷的脸啊,那叫一个臭!我在这儿做了十年姑娘五年婆子,自管事以来可从未见过他气成那样,哈哈!”
“是啊,若不是那赌,我也便不会识得那小风爷,更不会……”原本只是说笑,却让水云突兀想起些什么,没趣儿的耸了肩,将话头儿掠了过去,“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倒是樊娘,怎么念起旧来了?”
“倒不是我念旧,只是越到要走的时候儿了,就越觉着光阴可真是如梭似马,走得飞一般快,拉也拉不住。”梨樊叹口气,“早些时候是我太激动了些,不然是该好好儿同你谈的。我这一去,少不得要为你选些稳妥的打打下手,这子清是你选来做花魁的,我却还有些别的人选,咱须得好好商议才是。”
水云听着却止了她的话头,气呼呼说,“樊娘!你瞅瞅,这是你该着急的事儿吗?嫁衣备好了?帖子换过了?这没几日就要上花轿了怎么就是不着急呢?”
却见樊娘笑看着她嘟囔的样儿,摇着她的手安抚道:“得啦,合该我的我可全全料理好了,你事儿多,便别操我的闲心啦!”说着便起身来,“既没心情考虑这些个糟心的,那便再找时间聊就是了,我先下去安排张罗着,你歇息时候也上心想想,啊?”
踢踢踏踏的下楼声渐远了,只余纷杂回忆于脑中叫嚣。水云不知怎么便觉着疲乏至极,也顾不得旁的东西,同路过的婢子说了句“别打搅”便昏沉睡去。
往事经年,如今想来恍若隔世。
半明半昧间,忽觉有人搬弄她的身子,她想着自己嘱咐过不让人来扰她,便越发烦闷,挥手推了那烦人的爪子,别过头继续睡去。却听耳边一阵低笑,搅得她心烦意乱,几乎想也不想便挥手朝那方向扇去。
却不想手腕被死死拽住,她吓了一跳,猛然睁眼,一张精致至极的脸旁便映入眼帘,凑至她面前来,不及她反应便摁着头吻在她唇角。
“小风爷!”视线渐渐清晰,重影于她眼前合一,她立时清醒,冷汗霎时间就渗了满背。手忙脚乱爬起来去行礼,却堪堪被陆泽殷拉着手扶起来,“爷什么时候来的?这帮婢子不识礼数,来了竟也不叫醒我!”
谋(二)
“是我不允她们叫醒你。瞧你睡的香,本想着把你挪回榻上罢,却还将你惊醒了。”陆泽殷笑着撩撩她散下的满头秀发,“早知这般我便不拦着那婢子叫你了。”
“爷多虑了,妾哪就这样容易被吓着了,不过是将将醒来就瞧见爷,又惊又喜的一时竟不知做何想法儿了。”水云缓过神儿来,直起身子赖进陆泽殷怀里,环住他清瘦腰肢。
“是吗?同我说说,怎么惊法怎么喜法?”陆泽殷笑笑,顺势将人抄进自个儿怀里,沿着桥廊往房里去。
水云倒也乖顺,由着他把自己往房里带,只将脸庞埋进他胸前,揪着他衣服小声撒着娇,“这话分明是在戏弄妾……”
“哈哈,本世子不过是要你说些话儿,怎么就又戏弄你了?弄得一副委屈样子。”陆泽殷爽朗笑声在水云头上响起,又低了头贴在她耳畔轻声道:“想你琴声得紧,等不到后日了,特意来听你一曲。”
水云抬头瞧他眉眼,“那……去上头可好?我记着楼上还有个空台儿,今晚月亮正好,唱曲……蒹葭?”
“你每每能想得和我心意。”陆泽殷低头吻在她眉间,转头同后头跟着的婢子说:“去把你家姑娘的琴拿上来。”
水云也环着他肩头从他怀中撑起来,露出一节莲藕似的莹白手臂,借力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也音调懒懒的同那婢子说:“要那把绿绮,再起些我自酿的梨花酿上来。”
“绿绮、蒹葭配梨花酿?倒真是风流快活。”
天边的青深得近乎是黑了,只余一抹明亮月色悬于半空之中,将莹白光彩洒于木案上的翡翠杯上,杯中酒液摇晃,散出阵阵清香。
琴声与女子的轻吟浅唱和着风声在陆泽殷耳边散发开来,他以折扇轻敲木案,阔声和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水云轻笑着撇他一眼,改了清丽唱腔,只低头弹琴、悠悠对念着诗句,“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陆泽殷也轻笑,从善如流的接了下句,“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水云还是笑着,只是磕上了眼,指尖轻拨间只以单音相和,“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