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料倒还能顶上一阵子，只是这几日我在兄弟们之间听到了一些传言，觉得非同小可。”
“传言？”贺岳放下手中的书卷。
“羽林的弟兄们有人怀疑中毒一事与怀朔军有关……”独孤信压低了声音。
贺岳眉头一紧，立即抬手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他明白了独孤信来此的用意。这些传言若是扩散开来，必定引发是非。最好换个地方说话。于是便带着他出了营区找了间酒楼。
“难道您真不觉的可疑吗？”独孤信说，双手抱在胸前，仍旧靠着门，像一个人体门闩。“中毒的将士为什么都是羽林？怀朔的守军却一个都没事？”
贺岳沉声道：“即使我有怀疑，现在也没有任何证据。况且，这极有可能是投毒之人想引起我们相互猜忌而导致内讧。两军作战，攻心为上。”
这件事贺岳其实一直在留心。起初他并没有在意，但是自从楚汐推断是中毒之后，后几日陆续又有人出现同样的症状，竟然全部是羽林军，无一人是怀朔军。
“待我查出是谁干的，一定将他锉骨扬灰！”想起每日身受中毒之苦的兄弟们，独孤信难掩怒火。
同时，贺岳想，这事本身也满是疑点。照理说，此事最大的嫌疑是攻城的义军。但是，羽林与怀朔军的混合编排使用情况每日都不同，只有父帅和王礼等人才会知道。如果是针对羽林，那投毒之人又是如何区分清楚同一个营帐内二者的区别呢？
就在上午，他还见到王礼与父帅走过营帐时兴致勃勃地谈着奇袭之妙和瓮城威力，顺着校场走向城楼。
王礼一头醒目的灰发，低头弯向贺仲的头盔。两人两个极端：一个服饰光鲜，另一个长袍朴素；一个恭顺谦卑，另一个强势威严。
但两人都胸中有千壑，这很明显。
贺岳其实很好奇他们是会结成真正的同盟，还是会挑起一场新的战争。此刻面对怒火中烧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独孤信，他缓声说道：“虽然我对王礼并不了解，但从我们入城到现在来看，他对羽林众军士还是照料有加的。况且，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顾全大局，团结对外。不可妄言，不可多言。”
独孤信在一旁看着贺岳，嘟囔道：“知道了。”
贺岳抬起头，迎着独孤信的目光，对他报以安慰的一笑。“我们在这里瞎猜是没有用的，阿信。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期望楚大夫早日把解药配制出来。”
此刻的楚汐，正在山中配制解药。普通的小石屋里，她一遍遍地试着各种配方，初次从军营探病回来后，楚汐试着用了药性较轻的方子，但是中毒士兵只是稍稍减少了寒苦之感，仍然四肢无力。难道是药力不够？楚汐想到这里，却不敢冒然使用猛药，毕竟病人身体虚弱，恐难承受。有时候，医术的积累也是以无数生命为代价，生逢乱世，在这生离死别的岁月里，楚汐正在尽力让世间少一些痛苦。她决定以身试毒。
次日，贺岳独自骑马朝楚汐的住所奔去，根据上次临别时她示意的位置，应该是在中平山腰。这天阳光明媚，沿途的风景呈现出金黄和银白交织的条条块块，葱郁的森林不住地变幻着面貌。起初，看到的是稀稀拉拉的一两棵树，接着树木越来越茂密，直到整片森林尽收眼底，目及之处是成片的黄色、红色，以及深绿的常青树。
怀朔的秋天比洛阳来的早。越往北，秋意越浓。
终于一片宅院模样映入了贺岳的眼帘。贺岳飞身下马，身体也微微向前倾。山路的尽头，一座院子岩尖般耸立在那里，尖顶像从地表喷薄而出，又像是无端从地中冒出来的。顶部两边向下是侧院，如同欢迎的手臂。这些建筑构成了荒野之地一个安全避风地。
贺岳觉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宛如梦境。他踱起步，查看这些标记了名称的多年生的花花草草。
紫锥花，绣线菊，绿尾草，甘菊。
贺岳不是园丁，但他怀疑这些不仅仅是普通的花草，而是药草。他再次环顾四□□院中央的银杏树下有条圆弧形的长石凳，贺岳不禁想象着楚汐坐在凳上赏秋的场景。大部分的秋叶已经落下，层层金黄散落在凳脚，多数被堆积在一起，也有一些散落在草地上，只有少数叶子还孤零零地挂在枝上。
贺岳目测院墙只有五寸高。可以想象，这里夏天枝繁叶茂时，阳光透过树叶斑斓地洒落下来时的风景。花园里很少有地方完全暴露在阳光下，也几乎没有地方完全在树荫里。光亮与阴影在这院子的花园里达到了一种平衡，但是现在，时逢深秋，这种平衡似乎正在消逝。
花无百日红，这是规律。此时太阳暖融融地照在他的头顶，他闻得到秋天花园里阵阵清香。
突然他看见一位姑娘在园子里料理花草，那姑娘缓缓回眸，仿佛一弯秋水把他的眼仁也洗得净亮。她穿着一件白布短衫，头发用淡青的布条系着，剩下的温柔地直垂下来，让风吹得轻轻拂动。正一手攀开野菊，找寻着花丛中的杂草。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楚汐身着女装，脑海中闪过“惊为天人”四个字。
楚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