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安抚过千恩万谢的母亲后，回首低声轻语道：“快走吧。”
“嗯”的一声轻应，自青年身后闪出另一项斗笠，斗笠下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此刻众人才注意到，青年身旁还跟随着一位同样打扮朴素的少女。这少女看来约摸二十岁，眉清目秀，身姿婀娜，虽也是布衣斗笠，却难掩其月貌花容。更难得的是其气质娴雅，落落大方，倚在青年跟前宛若一对壁人，看得众人目醉心迷，一时竟忘记了逃难的悲苦。青年便在众人钦佩的神色中，由她拉着自己的衣摆，一路向城外而去。
两人走出抚冥城约有里许，不约而同回过头来望向远处的城堞。迷茫的夜色中，抚冥城上旌旗翻卷，笼罩着一片肃杀之气。少女忽然低声道：“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真希望他能随我们一同去怀朔。”
青年黯然缓缓将头侧向了逐渐溶入墨色的西面，明亮的双眸映着浓墨般的天色，凝视着茫茫荒野。
两人随着逃难的人潮一路向东迤逦而行，那正是去怀朔的道路。
抚冥的百姓为避兵祸，首先考虑的便是逃往怀朔。
人群离开抚冥二十几里地，正行到一处山口，忽然前方烟尘大起，蹄声如雷。青年神色大变，沉声道：“不好，想不到贼军来得如此之快！”话音末落，只见扶老携少杂沓而来的逃难人潮，刹那间如大水冲激的蚁群般零落四散，疾行而来的叛军铁骑所经之处，嚎啕呼救声不绝，许多不及闪躲的老弱妇孺纷纷惨死在呼啸飞驰而过的马蹄之下。
少女紧着青年的衣袖惊叫道：“贼军开始残杀百姓了！”青年牙关紧咬，抓起少女的手腕施展轻功，几个提纵便冲到了前面，闪身避入道旁的一株大树后。只见迎面而来的有近千名义军士卒，个个如狼似虎，黑盔黑甲，戈戟如林、势若瀑洪，正是远途奔袭而来的先锋部队。队伍疾行，除了兵士的马蹄声外，竟再无一丝声音，纪行之严整，令人惊叹。
青年心中暗叹：怪不得贼军起事后所向无敌，只看眼前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就远非六镇守军可比。眼看义军越围越多，四下犹在源源不断涌来，只怕再耽搁一会儿，后续大军杀到，那时再想脱身就更是难上加难了。青年携少女沿着小路匆匆奔向夜色。
两人走了一个时辰，暮色渐浓，又走了一个时辰，只见月光下有一座山神庙，庙门虚掩，静寂如死。少女脸色苍白，偎着青年臂膀的身体微微瑟缩。青年上前扣了扣门环，无人应门。他便伸出手去推，庙门吱扭一声便开了。
他们二人蹑手蹑脚走入大殿，只见四处都是破败的庭柱、幕帘，地上积灰盈寸，显是久已断绝香火。
青年又在大殿之中唤了两声，依然警惕地看着周围。可是，除了自己长长的回音，这座阴森森的庙宇无任何回应。少女倚在青年身边颤身道：“大概、大概没有人吧！我们就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青年在殿旁边找到一个石墩，扶着少女坐下。随即四处搜找了一些破木板，生起一堆火来，然后从自己身上拿出一瓶药粉敷在少女腿上，又在自己的衣襟上撕下一片布条，为她绑扎伤口。
置身于这凄清的庙宇之中，少女身子打颤，心头的恐惧之意挥之不去。她抱膝呆呆看着火苗，半饷方才幽幽地说道：“贼军到底是来了，不知父亲他们怎么样了。”
那青年听出了她的担心，虽然自己亦是满腹忧虑，但他在少女面前却不敢流露出分毫，只好劝慰道：“赵将军用兵如神，抚冥城内还有五千精兵，况且还有梁磊大哥一旁相佐，贼军远袭疲惫，粮草难以为继，如果久攻不克，很快就会退兵的，到那时我们再回抚冥去。”
这青年正是赵怀身边副将何哲，少女则是赵怀的独女，名叫赵澜。赵澜自小时便随父亲学习剑术，与何哲以兄妹相称。
赵澜低着头，叹了口气说道：“师兄，你看刚才那些贼军，个个如狼似虎，哪有半点疲惫的模样吗？我们……我们真的还能有回到抚冥的那天吗？”何哲道：“你不必多想，赵将军只是命我送你去怀朔暂时避居，只等贼军一退，我们自然要回到抚冥。”
阴暗的庙殿里，火光明灭，神像依然慈祥地注视着这对年轻人。
面前闪烁的烛火，使赵澜想起了前一夜父亲在自己的房中，对她的殷殷嘱咐：“明天你就要跟着师兄离开父亲了，你年纪也不小了，父亲有些话你要牢牢记在心里。”赵怀在赵澜的身旁坐下，凝视着赵澜轻柔却沉稳地说着。
赵澜望着赵怀凝重的表情，踹踹不安道：“父亲的话，女儿一定不敢忘记。”
赵怀点点头说道：“此次贼军来袭，父亲身受皇恩，不能不忠心以报。但是父亲不想骗你，这一战胜负难料，父亲并没有多大的把握。”
“不会的，父亲……”赵澜担心地看着赵怀，眼中泪花闪动。
赵怀摇摇头打断了赵澜的话：“听我说下去！贼军士气正盛，就算这一次侥幸保全，他们必定也会卷土重来。我们赵家数代以来，子息单薄，你母亲早逝，如今父亲就只你这么一个女儿，你一定不能再让父亲为你扰心了，懂吗？”
赵澜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