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捏着裙边,犹犹豫豫地回答:“我家中藏书颇丰,《道藏》、《符篆真解》、《老君敕令律言》都读过。并,并无人特意教导我。”
第一次说谎,她不敢直视老掌柜的眼睛,只觉双颊火辣辣的,胸口仿佛揣了只小兔子,一蹬一蹬地闹腾。她低着头,自然也看不清掌柜惊愕的神情。他的眼睛越瞪越大,雪白长眉皱缩在一处,整张脸却激动得通红。
“姑娘所言为真?!”他叫嚷起来。很难想象他这种年纪的老者会发出如此亢奋尖利的声音,连店里的伙计们都怔得停下手中活计。
林琅点头。掌柜火急火燎地钻进柜子里,疯了似的四处扒拉。伙计们来拉他,反而被他推个趔趄。
“滚滚滚!”他找不着东西发火,却不忘对林琅笑道:“姑娘稍坐,小老儿失陪一会儿。”他提着袍子,半爬半跑地上了楼梯,还一脚踹在傻愣愣跟在他后头的伙计屁股上。
“蠢物,快去给林姑娘上茶!”他指着伙计的鼻子骂,“敬亭绿雪,在小库房里!”
回身抛给伙计一串钥匙,老掌柜抖抖索索地撞开二楼一间房门,跌了进去。
林琅与吓懵的伙计们一起,遥望那扇被重重摔上的门。
第12章 嘉言
林琅坐在圈椅上喝茶。一边喝,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愁眉苦脸的伙计。他们肩上搭着白巾,凑在一块儿咬耳朵,甚至不知从哪儿掏出瓜子来磕着。他们窃窃私语,声音像把小钩子,勾得林琅好奇心起。
……在讲什么呢?
百无聊赖中,林琅将桃花渡得的小耳环翻了出来。小耳环随她的呼吸泛起嫩黄的光芒,宛如一盏小巧玲珑的宫灯。她戳了戳,小耳环在掌中滚了个身,用屁股(底座)对着她。
真可爱~林琅越发玩得起劲,乐此不疲地戳它。
有人在她背后说话:“姑娘若继续玩下去,宿霓灯可要生气了。它灵智刚开,正是淘气顽皮的时候。只怕到时不是姑娘捉弄它,反倒是它要捉弄姑娘了。”
回头一望,却见一位穿着绀青锦袍的年轻公子对她微笑。老掌柜弓着身子跟在他身后,察觉她的疑惑,忙道:“这是多宝阁的施老板,与林姑娘有要事相商。”
林琅道:“我不认识你。”施老板却道:“我倒认识姑娘的灯。”
他样貌大约二十出头,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执乌骨金丝扇。笑容亲近,很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令人心生好感。
“天又不热,你为何摇扇子?”
施老板一怔,继而将扇骨合折,大笑道:“姑娘说的是。”老掌柜附耳说了几句,他笑容一沉,道:“果真如此?”
老掌柜连连拱手:“事关重大,不敢欺瞒东家。”
施老板便请林琅往二楼去。他语气谦恭,将礼数尽到极致。偏巧林琅读完《堂洲野史》,正是自觉稍稍明白了人心险恶的时候,于是不肯跟他去,只说:“我来卖符,你们家不肯收,我换别家就是。”
“哪儿是不肯收,”施老板笑容爽朗,“我愿与姑娘交个朋友,更有一桩生意想与您详谈。”
林琅半信半疑,施老板任她打量,落落大方。
众人上了二楼,正是老掌柜撞开的那间。林琅一踏进去,便觉满室宝光耀眼。与古朴陈旧的铺面不同,这间卧房堪称极尽华丽,曲尺罗汉床上搭的是九韶云霞做的薄锦被,炕几上是三四本胡乱摆嵌的玉简。由于主人下床时过于匆忙,还将它踢歪了。
老掌柜亲自奉茶,向施老板弯腰一躬,便带上门退了出去。
“林姑娘请,”年轻俊雅的男人示意她喝茶,“在下施嘉言。冒昧相邀,其实是有一桩难事想请托姑娘。”
“我喝饱了。”林琅警惕地望着他。
施嘉言哑然失笑,用扇骨敲了敲额头,笑道:“是我唐突了。”他右手食指在桌上轻轻一点,桌上便浮现一张白绢。
“林姑娘可认得这上头的符文?”他收了笑容,紧紧盯着林琅,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林琅接过白绢。施嘉言说是符篆,其实绢上只画了符头、符脚,不过区区几道凌乱线条。最重要也是最复杂的符胆却是一片空白。
这是道残符啊。她兴致勃勃地想,接着便用手指蘸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拆解起来。足足三刻,她一时得了趣儿,便喜笑颜开;一时陷入瓶颈,便咬着嘴唇沉思不语。施老板也不嫌闷,始终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瞧。
很快到了酉时。金乌下落,月上梢头。屋子里半明半暗,施嘉言取出一颗拳头大的海明珠,挥袖令它浮上半空。整间卧房霎时沐浴在清辉之中。
他说:“姑娘休息片刻吧,好用些茶饭。”
林琅却根本不睬他,自顾自地趴在桌上,就像得了稀奇玩具的孩子,一刻也停不下来。又过了五刻钟,她才猛地站起,一拍桌子,叫道:“原来是它!”
施嘉言盯了两个时辰,略感困乏,被她一叫倒恢复了精神。见她兴奋得手舞足蹈,也不禁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