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拾起点灵香。
今日恰好是十五。笼在宁静的黑暗之中,漫天星子如灯,与圆月交相辉映。
林琅在院中摆好香案,设了两个蒲团,将当康猪放在右边的蒲团上,教它乖乖跪好。她自己却不忙行祭,反而蹑手蹑脚,先去廊下折了一朵碗大的木芙蓉,回来充作祭品。
见左右无人,她取下玄云镜,摆在祭台上,又将芙蓉花合拢在手中。
点灵香无风自燃。
嫣红色的花瓣在林琅掌中燃烧,火舌温柔地舔舐手心,却奇异地保持着一种平和而不灼热的温度。
祭祀成功,占星开始了。
“我想知道,水妖在哪里。”她心中默默念着。
她闭上眼睛,像师父教的那样,摒弃杂念,用意识感知云霄之上亘古存在的星辰。
——星星,星星,水妖在哪里?
——星星,星星,我的命劫开始了吗?
可回应她的只有一片虚无。
在虚无的渺茫之中,她闭上眼睛,却看见银河在缓慢旋转,数以万计的星辰仿佛针尖大的粒点儿,裹挟在璀璨的光河中流动。它们沉默地凝视她,正如此刻她也正在心中默默注视它们。
星星们开始哼起轻轻的小调。没有词汇能形容这首歌的内容,正如没有词汇能描述它们的声音,如同蝴蝶绽开翅膀,好似春天来临时第一块冰融解。
林琅此时已陷入了奇妙境界。她分不清那声音究竟来自她自己,还是幻想中的星辰。
等吟唱结束,她听见窸窸窣窣的笑声从苍穹之上传出。这声音起初很小,慢慢却越来越响,仿佛云层里一千颗星星都在放肆大笑,最后汇成一句话:
“这次要狠心杀了他哦!”
林琅猛然一惊,捂着耳朵从蒲团上翻下来。她胸腔里的心脏跳得极快!血流在轰鸣!星星们嘈杂的议论还回响在耳边,它们那带着小小恶意的提示:
“杀了他,成就圣人境界。”
林琅甩手扔掉那朵燃烧过半的木芙蓉,一把将玄云镜夺过来,又将点灵香折断,毁了祭台,却阻止不了星星们的窃窃私语。
“没有第三次机会咯。”
她仓促地从祭台上跌了下来,捂着右臂跌跌撞撞地冲出院落。不用看也知道,右臂上绘着奇妙符文的地方正在剧烈发烫,那一块的皮肤快烧灼起来。
骨符在生效,林琅能感觉到,随着疼痛的加剧,那种空灵而非人的笑声正在慢慢消退。炽热的痛感令她清醒,远离充满蛊惑意味的陷阱。
不应占星的,她后悔不迭。
所有天外之物全是“它”的耳目口舌!
她忍着手臂的疼,慌不择路中,迎面撞上一只金色纸鹤。纸鹤拍打翅膀,坚持不懈地往她额头上撞。取它下来,展开翅膀,上面是两行清隽挺拔的字:“涪陵东街,小澜江渡口,水妖在此。”
*
夜晚的涪陵,幽深而静谧。
“你怎么了?”
两人此时正埋伏在渡口前的一处废弃房屋后面。说是废弃也不太妥当,瞧那整齐的青瓦、粉刷干净的白墙,还有院里长得格外整齐的菜畦,无不说明这间房屋的主人曾经多么爱护珍惜他们的小屋。
可现在,这样的空屋在江边随处可见。
因为这一年,实在有太多十岁以下的孩童无故失踪,于是那些抚育着孩子又居住在江边的人家惶恐异常,纷纷搬离故居。生怕水妖会在夜晚从漆黑的小澜江里爬出来,悄无声息地掳走他们的孩子。
徐镜心目视前方,微微拧眉,表面平静的江水底下暗潮汹涌,岸边停泊的小船随波涛起伏。
“我没事。”林琅脸色苍白,手臂的疼痛暂歇,可她仍如惊弓之鸟般悬着心,甚至不敢抬头瞥一瞥宁静的夜空。
星星们沉睡在夜幕中,可她却好似仍能听见它们讥讽的笑声。
杀了他……
她扭头,看向身侧专注的男人,
第一次听清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心就在狂跳!来自星辰的提示有时能呈现出比语言更直观的画面,她几乎瞬间就明白它们说的“他”指谁。
救了她,让她睡在自己床上,态度冷淡却会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抚摸当康的青年!
难道应劫之人就是徐镜心?!
林琅难以置信,更令她不愿相信的是渡过命劫需要杀掉应劫之人。可星星们是不会骗人的,它们会蛊惑,会引诱,却不会说谎。
她望着青年的侧脸,一时心绪复杂。
朦胧的好感与预言带来的震撼掺杂在一起,她好像一口气吞下了黄连、生姜、醋与酱油制作的料酒,又苦又辛辣,熏得一颗心溜溜的酸涩。
徐镜心瞥了她一眼,右手掐诀,一道黑色的网突然悄无声息地凝结在水面上。江边的风很大,波涛涌动间偶然可见褐色的粗壮肉柱翻滚。
紧接着白光撕破江上夜空,林琅只听一声清啸,说不清是徐镜心的剑光更亮,还是今晚的圆月更加皎洁,总之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