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宝儿醒了,她听到有男人不耐烦的说。
“要什么药,糊点泥巴照样能好,自己都照顾不了,还给我弄个娃娃回来,一天到晚尽给我找事,滚滚滚。”
一道仿佛被烟熏过,又粗又怪异的声音响起。
“我是她娘。”
“行行行,你是她娘,那你自己想办法去,别找我,我没空管。”
周宝儿迷茫,这是什么情况?她记得……
记得什么?
周宝儿惊了,发现脑袋有些空白,数不清的记忆碎片,像洪水似的闯进她脑海。
她看到高楼大厦,看到人潮汹涌,看到电视机、手机、车子、飞机、电脑……还有格格不入的雕梁画栋,华服长袍,以及一个五官面貌特别温柔的女人朝她笑。
每一样东西她好像都认识,但结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就好像看一本书,书上的字她认识,但怎么认识那些字的,她却想不起来。
不好,她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脑海里的画面窜连不上。
“嘎吱”
用树杆做的门被推开,四面漏风的房子里光线被挡了一半。
周宝儿惊醒,出自本能的想爬起来,却发现身体特别笨重。
她起不来。
她只能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来人。
眼睛适应了光线后,她发现来人身形很高大,最少一米七以上,身上绑着厚重的动物皮毛,跟个原始人似的。
头上戴着竹编斗笠,斗笠下的脸全是伤疤,纵横交错有如恶鬼,右眼因伤疤下垂,还导致面目全非,不堪入目。
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周宝儿惊恐的想着。
熊六娘却在看到她醒了后,歪着嘴角笑了,一大一小的眼睛里爆出热烈的光芒。
一个虎步冲了过来,她由上而下的盯着周宝儿笑。
“你是谁?”
“我是你娘。”熊六娘兴奋的开口,但一开口声音极度扭曲,像有异物卡在她的喉咙,沙哑又粗糙,如同生锈的金属摩擦。
忍不住让人感到害怕。
可奇怪的是,周宝儿却感觉自己不怕,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这个人没有危险,他(她)应该是个好人。
“我娘?”
熊六娘点头,目光直直的,里面仿佛燃了一团又一团的火。
“我渴。”她想喝水,嗓子快要冒烟了。
熊六娘用力的点头,手忙脚乱的去拿水,只听见哔哩叭啦,熊六娘回来了,手里捧着个发黄的葫芦瓢,小心翼翼送到她嘴边。
周宝儿朝瓢里看了一眼,是水,但不是干净的水,上面还飘着腐烂的树叶和残渣。
本能告诉她不能喝,但快速的看了看四周,以及面前的“女人”。
她沉默了,审时度势的喝了一小口。
水又腥又涩,全是土味啊。
“娘?”喊出这声娘,她自己也懵,但她看见女人特别高兴,高兴的丢了葫芦瓢,就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用力程度简直让她窒息。
她难受的想挣扎,可女人仿佛不知道,力气大的像无人能敌,抱着她晃啊晃,喉咙里还发出激动的怪笑。
就在她快要受不了时,屋里的光线又暗了暗。
一个同样穿着动物皮毛的老人走了进来,他一脸不高兴:“干什么呢?”
熊六娘终于松了松她,把她像个玩具似的抱了起来,举给老人看。
“醒了。”
老人嫌弃的翻了个白眼:“醒就醒了呗,有什么好高兴的,你再这么弄她,就算醒了,也活不了几天。”
熊六娘瞪眼,让她本就丑陋狰狞的样子,更加慎人了。
“我是她娘!”女人强调,像母鸡保护幼崽,生怕别人跟她抢似的,声音饱含力量和坚定,当然,还有一丢丢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就像炸了毛的野兽。
周宝儿吞咽唾沫,她知道了,这个女人脑子不正常,她可能……也许……是她的孩子。
老人生气,板着褶皱的脸发火:“我知道你是她娘,没人跟你抢。”
说完,老人目光无波无澜了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出去了。
熊六娘高兴,又抱着周宝儿晃了好一会,用力箍着,箍得她喘不上气,像死又像活。
她禀着求生本能:“放,放开我,我要被你勒死了。”
熊六娘全身一僵,欻的一下松开她。
“砰”的下,周宝儿摔在石头炕上,疼得她两眼发黑,差点又晕死过去。
看她两眼翻白,一脸痛苦,熊六娘慌了,赶紧用手轻轻打她脸。
动作是很小心,可手落在周宝儿脸上,就像被人猛煽了耳光,她又惊又痛又怒……
“别打我,我没事。”
熊六娘缩了缩手,就像做错的孩子,眼里露出委屈和担心,指着自己鼻子跟她强调。
“我是你娘。”
周宝儿知道,如果人脑子不正常,需要哄,千万不能跟她对着来。
可刹那间她又迷茫,她为什么知道这个?
“娘,我身上好疼。”
熊六娘愣了一下急了,像踩着风火轮似的跑了出去。
没一会,老人在外面怒喊:“你拉我干什么?我说了,没有药,你去找泥巴糊上,说不定就好了。”
熊六娘不理,扛起老人就往屋里冲。
老人气的脸涨红,可他挣脱不开力大如牛的熊六娘,只能被她狼狈不堪的扛进屋。
周宝儿看着他,他看着周宝儿。
熊六娘拍打老人的后背,催促他赶紧对周宝儿做些什么。
老人每挨一下拍,脸就涨红一下,仿佛要吐血似的坚挺着。
挺到受不了了,老人一甩胳膊:“别打了,把我屋里的泥巴给她用行了吧?”
熊六娘愣了一下,高兴了,转身冲了出去,再回来时,一个用树墩的挖的木盆装满了黑色泥巴,出现在周宝儿面前。
她的个乖乖,这是什么玩意?
老人黑着脸很不开心,伸出手在里面搅啊搅。
“还愣着干什么,把她衣服扒了啊,不扒怎么上药?”
熊六娘咧着嘴笑了,爬上石头炕就扒她的衣服。
周宝儿吓的想尖叫,可她的小胳膊小腿,根本不是熊六娘的对手,她的娘力大无穷……
再加上她全身笨重使不上劲,最后只能闭上眼睛,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晕过去了。
老人瞥了她一眼,哼道:“你比我命好,至少她知道要给你上药,知足吧。”
熊六娘瞪老人:“我是她娘!”
“我知道你是她娘,可我是你爹!”老人咆哮。
熊六娘黑了脸,眼里冒出凶光:“你不是。”
老人瞬间打了个哆嗦,老实了,抓起泥往周宝儿身上糊。
“对对对,我不是,你那个爹就是个恶鬼,早死的连灰都不剩了。”
熊六娘没说话,仔细看着他糊泥。
一直等到泥干了,老人吐出一口浊气:“把衣服给人家穿上,这山里凉,要冻出什么病,我就真没办法了,只能等死。”
熊六娘很听话,手忙脚乱的给她套衣服。
当感觉衣服回来了,周宝儿才有勇气睁眼。
老人看着她,讥讽的偏过头:“你叫什么?”
“周宝儿。”
“她叫熊六娘,自称你娘,以后你就是她的孩子。”
周宝儿懵逼:“她不是我娘吗?”
老人愣了一下,足足看了她五分钟,房子里安静的连虫爬都听得见,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虫在爬,又在哪里爬。
“你是谁?”
周宝儿咽了咽唾沫:“不知道。”
“几岁了?”
“不知道,可能,可能八、九岁吧。”
“那你知道什么?”
她知道好多碎片画面,但连起来就不知道了呀,这要怎么回答?
看她一脸迷茫不像是装的,老人走了过来,摸她脑袋。
当他摸到后脑突出一大块时,发出几声不明觉厉的笑。
“呵呵,这世上的人和事,真的是又玄又妙不可言,你这脑袋怕是没用了,在那撞了。”
周宝儿呆滞,估计刚喝了水,又缓了很久,手脚有了些力气,她摸自己后脑,果然是突出好大一坨,按一按特别疼。
“我有些事想不来了。”
老人退到炕下笑:“想不起就想不起吧,反正从今以后,你也是她的孩子了。”
“她叫什么?”
“她叫你娘。”
熊六娘皱眉,有些生气的看她:“我是你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