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心理脆弱,容易思念家人。

    这场高烧抽走了梁玉身上的力气,她身体虚软,胳膊跟软面条似的抬不起来,眼前时常发昏,一低头就是天旋地转,基本的穿衣吃饭都要靠蒋从英帮忙。

    她脑中想法反复,晚上吃饭时,又生出了消极求死的心,不肯张口,蒋从英端着碗拿着小勺,把她当小孩儿一样耐心地轻轻哄劝。

    好半天,梁玉张开嘴,含着一勺粥,眼泪先掉了下来。

    她还不记事时,自己的妈妈就病逝了。脑海中对“妈妈”这一女性形象的刻画全部来自于亲友的描述中。

    他们说她的妈妈漂亮温柔、坚定勇敢,说她的妈妈很爱她,他们还举过很多旧事加以佐证。

    因此,梁玉一直认为虽然她妈妈没有陪伴她长大,但她心中描摹出的母亲形象也是饱满立体的。

    但,此时,当蒋从英把她当小孩儿一样温柔哄劝时,她才发现,她心中关于母亲的形象缺少了最重要的一个碎片——她不知道被母亲疼爱的具体感觉是什么样子。

    因为没有经历过,即便别人说得再多,她也想象不出来。

    但是现在,在蒋从英这一刻的为她不吃饭着急的温柔哄劝声中,“妈妈爱我”这个笼统的描述开始有了一个具体生动的体现。

    她突然又掉眼泪,蒋从英吓了一跳。

    “又有哪儿不舒服了么?”她神情着急。

    梁玉缓慢摇头,“没有……就是,您对我太好了。”

    蒋从英松口气,笑她:“不就是给你喂了个饭么,这也值当你哭?你眼泪真不值钱!”

    在蒋从英的照顾下,梁玉心中那个消极求死的念头逐渐打消。

    这一天,看着坐在她旁边缝补衣裳的蒋从英,她踌躇了一会儿,将心中的纠结试探地问出了口:“妈,我能跟您问个问题么?”

    蒋从英朝她看过来,笑:“问吧!”

    想问她什么话呢?这么客气!

    “如果,我是说如果……”

    梁玉嗓子微哑,几天来都没怎么说话,这会儿就觉得有些吃力。“如果有一件事,明明不是您自己做的,您对这种事深恶痛绝。”

    “但是,”梁玉想到何小芬和她的奸夫,因为厌恶微微垂下了眼帘,“这件事却偏偏在您这里留下了印记,一辈子都抹不掉。”

    “您会怎么办?”梁玉看向蒋从英,眼神中带着她不自知的依赖与求助。

    蒋从英手里的针线放了下来。

    她之前也猜过这个娇气包是不是知道何小芬出墙了,毕竟她眼中时不时涌出的厌世感那么明显。

    “娇气包”是梁玉的新代号。

    何小芬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她现在身体的里子换了人,却又不主动自报家门,还假装是何小芬,蒋从英干脆也装糊涂不去戳破。她现在不想拿“是个野鬼”这种认知来看待她,但是,再把她叫回“何小芬”,蒋从英都觉得这是恶心人。

    于是,她在心底就又给梁玉起了个代号,就叫娇气包。

    胆子小到动不动就受惊吓,哭笑随心,平时常常笑,但是突然掉眼泪也是毫无征兆。

    吃饭要哄着才吃,喝口药还得喂块糖,连睡觉都得人拍一拍哄一哄才能安生……这不是个娇气包是什么?

    蒋从英现在哄娇气包都快成了习惯使然,她放下针线,两只手腾出来,不自觉就又上前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娇气包的身体。

    蒋从英想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说的倒有点像是我身上这块疤。”

    蒋从英微微偏头给梁玉看脖子,上面有一道蜈蚣一样扭曲的疤痕从脖子靠下的位置朝脊背上蔓延。

    这样的疤痕类型梁玉再熟悉不过,她原先右边胳膊上就有一道,被烫的。

    梁玉为蒋从英烫疤的位置感到惊异,她那道疤是因为没拿稳锅,滚烫的热粥直接顺着锅的把手浇到了胳膊上。

    但是蒋从英呢?是怎样的情形,才会烫伤在后背上?

    “要不是被你提醒,我都快忘记自己这里还有道疤了。”蒋从英语带感慨。

    她回忆起了过去,“六几年那会儿,闹得特别凶,明安的爷爷被下放到了农场,我带着齐光去找他。”

    “也不知道是怎么遭了人的眼,我们一家被针对得厉害。”

    “你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可恶,嘴巴有多恶毒,什么脏的臭的……都能给人按到头上。”蒋从英看着虚空,微微红了眼圈

    梁玉嘴巴微张,心里有些后悔提那些话了。

    “有一天,他们又闯了进来,”蒋从英说到这儿,勉强笑了笑,伸出手跟梁玉比划,“齐光那会儿才这么高,比大头还稍微低一点。”

    “他们就敢拿壶里的热水泼他。”即便过去这么多年,蒋从英想起过往,仍旧对朝自己儿子泼热水的人满腔恨意。

    梁玉听得红了眼睛。

    看到娇气包又毫无征兆地红上了眼圈,蒋从英倒是哭笑不得,她停顿一会儿,在梁玉泫然欲泣的目光中从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