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见她在上心中的分量。

    在掖庭长养的那段日子里,上玉曾听过有关这位公主的一些事,她辉煌奢华的笄礼,为人津津乐道的婚姻,这样的人应当一生顺遂,因为她贵为天子的父亲能够满足她的一切无望之欲。

    除了,天命。

    传闻楚国公主成婚刚满二年,与其恩爱有加的驸马都尉便因病过逝,丈夫逝世后,公主一身白衣黑裙,从公主府搬回了太微宫,很是消沉了一段时日,经年后才慢慢恢复过来。

    恢复成眼前这通身气派、金尊玉贵的模样。

    她的脸像极了她的父亲,大辰天子。尤其是那对千回百转的丹凤眼,虽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幽深下仍有单纯狡黠的光芒。

    绛色的丝履缓步至上玉面前,袍摆上缭绕着极淡的风髓香息,一个厉害的女人,懂得适时敛起自己身上与生俱来的锋芒。

    袖襟下,上玉的双手悄悄捏住了裙边。

    这个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楚国公主的法眼,她淡然一笑,眸中或有几分悲怜,但更多的,是全然无法辨识的迷雾氤氲。

    涂着蔻丹的指甲轻抬,朝上玉招了招,仿佛一个疼爱晚辈的长者:“傻丫头,你怕什么,哪个还会吃了你,来,过来些,咱们一道说说话。”

    诚惶诚恐,害怕若能由自己控制,那人就不是人,而是神了。上玉半掩着眸子,缓缓近前几步。

    楚国公主的视线一直定在她身上,待人走近了,擎手拉着她转了个圈:“来,叫我看看。”

    “不错,不错,”公主一边欣赏,一边笑吟吟地称赞:“多日不见,倒更白净了些,果然东内的龙气最养人,如今愈发有个大辰公主的样子了。”

    上玉仿佛一具木偶,任其动作,朱红的唇抿得有些紧,那蔻丹指甲便抚到了她的唇上:“且把这个松一松,不怕破皮吗?”

    女嗓泠泠,真正的高岭之花放下身段,愿意纡尊同你说笑,很多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上玉扬起眼,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

    楚国公主看她的模样,眨了眨凤眸,启唇露出雪白的齿贝:“瞧瞧你,还防着我呢。”

    她含笑摇头,显出一点长辈似的无奈:“傻丫头,你以为我害了你,因此惧我怕我,可是你忘了一件事……”顿了顿,嗓音突重,带着莫名的激越:“你忘了,忘了你是大辰的子民,你的国家需要你,你的族人亦需要你。”

    公主伸出手,翻转过来:“你瞧,”她说,“一个国家的倾覆也不过如此,就像这只手,片刻光景。”

    “傻丫头,如今正是你名垂青史的时候,想想罢,大辰第一位自愿前往异国为质的公主,史书上怎能不留你一笔?届时,你的出生,你父亲的罪恶,又有谁会记得?”

    上玉愈发沉默,听着公主一番慷慨言论,末了,对方握着她的手,轻拍了拍,又是安抚似的姿势:“我今日所言,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就好。”

    一般的鲜衣怒马少年,大约都会被她这番话打动,毕竟中原人有很重的家国观念,为国家、为黎庶做这一点小小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楚国公主笑吟吟地,瞥了眼身后,话说到此,也不宜再继续。正欲离开,却被人小心地攥住了衣摆。

    上玉的声音很低:“殿下。”

    “离国前,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再同我嬢嬢见上一面。”

    公主闻言一愣,随及了然颔首,今次一别,或许即成永别,修饰华美的脸上少见地划过一丝凉意,她当然不会这么不近人情。

    太微宫中最荒凉处也许是北殿,但论起最荒凉最惨烈处,必定是掖庭。

    一方独门独户的小小院落,门可罗雀,但不远处却站着两个暗卫,一见人来,那两名暗卫便从暗处出现,楚国公主的贴身侍婢,名唤律草者,擎着半枚苍玉迤迤然上前:“公主有令,开门。”

    其中一暗卫接过那半枚苍玉,与自己身上的一合,随及行礼:“请。”言毕,将紧阖的院门打开。

    律草回头,年轻的脸庞,却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婢在此等候,正一刻钟。”言谈做事,仿佛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

    上玉点点头,疾步走了进去,里头只有一间矮屋,同样紧紧阖着门,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小婢,见她来,不声不响地将门打开,退到一旁。

    经年的屋子,一股子腐朽之气冲鼻而来,难以想象里头竟会住人,上玉方才心中急湍,如今却一步步迈得极沉。

    房中的摆设很简单,一张桌案,两条圆凳,灰青的帘幕后,影影绰绰,掩映出矮榻上的景象。

    一个容貌秀丽,肌肤瓷白的中年妇人正安静地躺在上面,匀称的呼吸,稍显微弱,但一起一伏间,极有韵律。

    上玉脚步放得很轻,仿佛担心自己会吵醒她。

    嬢嬢,她相依为命的嬢嬢,如今正躺在那里,那双总是写满怜爱的眼眸紧紧闭住,那含笑唤她‘绯绯’的朱唇也再难张起,嬢嬢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嘴角两边各有一个深深笑靥,她从小就很喜欢,总拿手去戳,嬢嬢就会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