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烦躁地挥了挥手,她也是糊涂,和顾皎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推心置腹的亲信,“别让他等急了,我今日喝多了,说了醉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你这样很好,不要胡思乱想。”
秦骅应了,端着汤离开,他走了几步,忽然折返回来:“周夫人,你们都很介意妾室吗?”
周夫人一怔,随即笑起来:“我心胸狭隘,容不得人,方才不过是我这妇人拙见,你与我不同,何必问我介不介意。”
“我一直以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秦骅认真道。
“哦?”周夫人打起精神,强撑着和秦骅说话,“怎么,你们南国也很多□□妾成群吗?”
秦骅摇了摇头,他只知道燕京高门望族为了延续血脉,子弟除了正妻,都会纳几位妾室,南国他不了解,只记得顾皎父亲家也是有几位姨娘的。
他纳三位姨娘,顾皎从未表现过吃味不满,他便真以为顾皎不在意,反正他又不是真的和她们有关系,他从未宠妾灭妻,顾皎的正妻之位不可撼动,这不就足够了?
在燕京,纳妾是十分寻常的事情,老伯爷在世时,后院足足有十二房姨娘,外室姘头不计其数,夜宿青楼更是常态。
他还记得那年,父亲足足有五天未归家,鼓声响起时,他穿过破旧的垂花门,高高兴兴地去迎接,要去父亲面前背一背新学的策论。
假山上爬满干枯的地锦,门前传来铜铃和马粗重的鼻息声,秦骅冲出去,正要喊父亲,秦父却一把推开了他。
秦骅呆愣愣地木在原地,目送秦父神色萎靡地飘进垂花门,父亲一身皱巴巴的袍子,身上满是刺鼻甜腻的胭脂味,脖颈上还有浅浅的粉红抓痕。
“父亲……”他踌躇地开口。
秦父未理他,把马鞭扔给小厮,吩咐管家道:“本伯新赎了个花魁,要一万两银子,你带人去送银票。”
管家面露难色,家中捉襟见肘,哪里还有那么多银子,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就是把宅子抵了,也换不来这么多银子。
秦父叫管家自己想办法,钻进了六姨娘的房中,管家看到还站在门前的秦骅,叹息一声,摸了摸秦骅的头顶:“小伯爷啊……”
秦父回府,膳食该在临江阁摆,可到了时辰,桌边只有祁氏和秦骅母子两人,祁氏早就适应了这种生活,全程面无表情,眼珠间或一轮,仿佛一具灰扑扑的人偶,等管家来请示,眉毛才动了一下。
“我们家没有这么多银子。”祁氏木木地说,挑了一筷子桌上软烂的白菜,“上次他赌博输钱,要抵押宅子,我已经把压箱底的嫁妆钱拿出来赎回了伯府,那是最后的一万。”
“可是……”
祁氏把脖子往前一伸,眼珠突起,灰白的脸毫无血色:“如果他非要这笔钱,就把我点卖了吧,沔阳祁家的嫡长女还是能卖点钱的。”
管家低声抽泣起来,拿袖子擦脸,痛心疾首,恨不得卖了自己换钱:“夫人,您千金之躯,何必说这种话……”
他是祁氏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看到堂堂伯府夫人陷入绝境,心都揉成一团。
大人为了生计发愁,秦骅食之无味,筷子一直僵硬地搭在手上,想夹菜也夹不起来。
母亲和管家的低语在他耳畔萦绕,好似蚊蝇嗡嗡,又有无数的罗刹夜叉在嬉笑,他抬眼,四周一片破落潦倒、老病灰沉之景,这灰蓬蓬的一切是他童年驱不散的阴影,无时无刻不在侵入他的骨髓,毫无生气的破烂摆设如蛆附骨,老破的伯府摇摇欲坠,连带着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行尸走肉。
他不是锦衣玉食的公子,是住在乱坟岗的棺材鬼。
于是他搁下了筷子,站起身来。
“阿娘,我去参军吧。”
“你——”
秦骅身量尚小,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却已有了铮铮傲骨,站在桌前,腰杆笔挺,一派渊渟岳峙。
“官家子弟参军,可当百夫长,不用从最底层做起,月俸不少,家中少我一个主子,能省不少钱,再者当今圣上欲对辽人用兵,大战一触即发,这正是儿子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可你,可你学了几年武……”祁氏差点昏过去。
秦骅坚定道:“与其在府中花钱请师父,还不如真刀实剑,进步更快。”
祁氏知道儿子的心思,她刚才没哭,现在却泣不成声:“傻孩子,咱家哪需要你来撑着……”
“总有人要去做的,我在伯府才是浪费光阴,您也不愿意见到我成天无所事事,干眼看着伯府败落,最后还要流落街头,”秦骅上前安慰母亲,“没事,等儿子替您挣个诰命回来。”
“你别去……”祁氏已然慌了,她就只有这一个孩子。
“我要去的。”他一向很有主意,一旦做下决定,谁都改变不了,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临行那天,秦父未露面,不知道又宿在了哪个花街柳巷,祁氏哭得眼睛都干了,再也挤不出来一滴眼泪。
“儿啊,你此行一去,凡事千万小心,若有危险先保命,千万不要冲在前头,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祁氏耳提命面,“也不要学着你父亲寻花问柳,多少人就毁在这女色上。”
“您放心。”
秦骅一向很听祁氏的话,他行军多年,前面一项从未遵守,以勇猛闻名,后面一项倒是做得很好,从未进过军女支的帐子。
后来娶了顾皎,他因一些原因,不得已抬了三位妾室,不过从未碰过,只借个地方歇息一晚,后来书房布置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