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笑起来,“你记的什么仇,与你又不相干。”
精卫正色道:“与小姑姑相干,便与我相干。”
楚王道:“小姑姑不小气,你更要大方。哪怕是真仇家,退避也非长策。何况不是。”
精卫不是任性固执的小女孩,忆起阿孃的嘱咐,肯听耶耶话。大不了到司马家转转便辞出。
燕王与门下侍郎司马慎矜的赐宅都在一条街上,与楚王宅毗邻。精卫围上大狐裘,骑马去。
燕王去省中了。王世子乐如得知消息,在中庭迎候。见马上踞着一小只毛茸茸,连靴底都隐在狐裘底,只露一张蘋婆脸,心中喜欢,笑道:“花猫儿,你这模样宜入画。”
精卫觉得他笑得坏坏的,半信半疑,“是么?”
“画题可作‘马上封侯’。”
众人哄笑。
精卫叫起来,“这是燕宅待客之道么?”拍马要回转。
乐如连忙拉住马头,“开个玩笑!花猫儿莫当真。”殷勤抱她下马。
虽是初次谋面,他们也算得文字交。燕宅年节送礼物给精卫,都是乐如督办,亲笔写上“花猫儿敬启”字样。
乐如以为是这个玩笑败坏了精卫对他的印象,后来真是后悔了一辈子。
第4章榔头
精卫在燕宅用过午食,又往司马宅。
忘恩负义的司马侍中也去了省中,忘恩负义的司马夫人庄氏却在家。尽管长辈一再告诫精卫宽容,但关于这对夫妇,她想不到第二个形容词。
当年司马十九辜负辅政大王的妹妹,与同受楚王室恩惠的庄氏女勾搭成奸。人皆以为他的政治生涯就此告终。孰料他捱过短暂的困顿,竟获今上赏识,飞黄腾达,跻身与楚、燕二王鼎立的中枢要臣。
庄氏夫贵妻荣,也成了传奇故事中慧眼识珠,横刀夺爱的爽烈女子。
惟有鹤姬,从此“一蹶不振”,二十八岁了,仍茕茕一身,似已无婚配的打算。
庄颜已为宰相夫人,不复当年的柔媚婉顺,连那西施式的含胸蹙尖姿态也蠲了。坦荡荡,笑吟吟,与精卫周旋,仿佛一件亏心事也没做过。
“你小姑姑还好么?听说她此番也回京了。几时见个面,叙一叙旧情。”她并不忌讳提鹤姬。
这些年来,她在交际场上亦张扬强势,挤得鹤姬几无容身处,快贴到墙上成壁花了。
精卫却不是普通含蓄隐忍的楚王室成员,经不起激,“见面时,记得把粉涂厚一些哦。”
庄颜怔了一下,“县主是在为小姑姑抱不平么?”
精卫晃晃小脑袋,抓鬏上的金步摇飞曳,一派天真态,“不恥尔夫妇的,恐怕还是路人居多。”
小女孩说话,一声声似榔头敲木桩。
庄颜有她的道理,“那当县主遇到所爱时,是礼让恩主,还是不顾一切去争取?”
精卫昂首道:“我会争取,但不会炫耀。”
她辞出时,恰逢司马慎矜归宅。
鹤姬曾经看中的男人,相貌当然堂堂。一部美髯如画,不逊于楚王的连鬓络腮短须。
“县主这就去了么?”他倒是较乃妻平和温煦,不欺精卫年幼,当她是大人一样敷衍。
精卫道:“相公与胡子都辛苦,吾就不打扰了。”
司马慎矜的思绪在别处,没转过弯来,“胡子怎么辛苦了?”
精卫笑道:“要钻透那样厚的脸皮,折腰者不知凡几。”
第5章毛颖
精卫的淘气,自有随从禀与楚王知。楚宅不崇尚体罚。楚王只命疱厨减去她晚食中的蒸鸭子。
精卫问:“能补救否?”
楚王笑道:“明日去司马宅致歉。”
精卫腮鼓鼓,“那就算了。”
到了明日,又有一波名媛贵女来拜。精卫送客后,仍到阿耶处听吩咐。楚王着人抬出一匮旧文书来,令她。
无非是些楚宅南北往来的尺素:有孃孃或长史、王相来书报告庶务,楚王复信处置,亦有孃孃等自行裁处后,寄函来说明。
有许多家务事,比如阿耶两个有子孺人之间的鸭争鹅斗,简直是无法无天无王妃。精卫从前不知道的,看得津津有味,在脑子里做笔记,准备暇时找鹤姬八卦。
楚王一出门,她立刻抛书,在轩阔的书室内转悠悠,活动筋骨。楼上是藏书室。她想着要不要爬梯子去找本看,目光落在阿耶的书案上。
案上磊磊,都是时务文书。
精卫抽出一册看,是帝室择选良家子的草拟名单,不禁腹诽阿耶:自家东床还无着落,却替人家儿子张罗起新妇来。
往下一溜,有个庄潔,十有八九是司马慎矜夫人的妹妹。
庄氏三姊妹,长姊适司马十九,次姊为滕王良娣,而今小妹更奔着宫里去了。真是一个嫁得好,个个嫁得好,贵婿也扎堆。
精卫冷笑,提笔蘸墨,偏要以毛颖为扫把,打飞他一个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