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得倒也清秀,却气质阴沉,不善言谈,庄子里的人虽有心照拂她一二,却都吃了闭门羹。
庄子里管事的人后来回了傅家主母,明言这孩子手脚不干净。
林晚涧无可奈何。
杜云终究是旁人家的孩子,不好动手管教,只得交代管事仔细提防着。
待将这孩子养大,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便算是尽了仁义。
只是这孩子性格古怪,时常擅自从庄子里跑出去玩耍,亦或借着林晚涧这一重关系撒泼打滚要闯丞相府。
丞相府巡卫森严,杜云屡屡碰壁,后来竟趁林晚涧前来探望时偷了她的腰牌。
这个不善言辞的孩子手持相府主母腰牌,谎称是林晚涧遣她来办差事,藉此在府中横行无忌。
林晚涧那日入宫探望了为太子伴读的傅长凛,入夜回府是看到的便是那瘦弱的孩子长跪殿前。
傅鹤延讯问道:“甚么人派你来此,居心何在?”
林晚涧大吃一惊,忙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规劝道:“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侍卫如实禀报:“夫人,这丫头偷了您的腰牌,潜入了相爷的书房。”
傅鹤延官拜丞相,书房中尽是百官名册与国之要政。
无论沾了哪一个,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傅鹤延目光冷冽如冰,手中戒尺直指杜云眉心:“如不从实招来,便休怪本相押你入刑部,严刑拷打。”
这桩事闹得很大,傅鹤延书房中虽被翻得一片狼藉,却倒也没丢甚么。
且杜云那时年岁尚幼,林晚涧以孩童顽劣无知为由勉强将人保下,却是再难养在傅氏名下。
杜云此后忽然音讯全无,有人说林晚涧在胥州为她寻了户好人家送养,留了大笔的金银财宝。
亦有人说杜云自此便发了疯,在某个雨夜逃出去再没回来过。
众说纷纭,真假已不可考。
只是有一点已可证实,这故事中的杜云,便是傅长凛正暗中寻找的季月淞。
尔后的许多年里,傅鹤延年事渐高,逐渐松开权柄,退为大司马,执掌军权。
傅长凛十五岁时,封侯拜相,成就傅家三代丞相的传奇。
杜云这个名字,早为世人所遗忘。
阁中炭火渐渐热起来,楚流萤解下斗篷,被一旁服侍的翠袖仔细收好。
如乔沉吟道:“如今傅相重翻旧账,着手去查这么个行事毫无章法的疯子作甚?”
楚流萤轻笑一声,那张明艳昳丽的脸在褚红色细锦披风的映衬下透出惊心动魄的美感。
她音色慵懒而靡丽,带着桀骜的讥诮:“她可不是甚么疯子,恰恰相反,她是个精明的对手。”
翠袖第一次看到记忆中明艳而温软的小郡主露出这样锐利灼人的锋芒。
这副神情恍然竟在某个瞬间与傅相冷冽孤孑的剪影重合,仿佛……
仿佛小郡主天生就与傅丞相是同一类人,翠袖想。
楚流萤轻吹了吹手中热气蒸腾的茶,泠然笑道:“傅家的庄子里有的不仅是账本,还有同其他产业的来往记录。若是有心,不出三月便足够摸清傅家在京城的所有明桩。”
如乔恍然。
小郡主抿了口茶:“老丞相书房中确乎没有遗失甚么,因为要探情报,偷是最低劣的手段。”
“过目不忘可不是甚么天纵奇才的通天本领,只是一个密探的基本功罢了。我十二岁时,只通读一遍,便可默出通篇的弟子规。”
小郡主心头躁郁,不悦道:“这杜云便是季月淞,傅相又在此时查她,定是因为她与季家通敌案干系密切。”
“我猜,她当年潜入老丞相书房,窃的便是百官名谱。为的是以此筛选盟友,策反朝廷命官。”
如乔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楚流萤重重搁下茶盏,一字一句诛心砭骨道:“算计丞相,图谋江山,这季家当真是……明目张胆啊。”
10.杀机
一墙之隔,男人散漫地倚在椅背上,垂眸听着隔壁时隐时现的话语声。
他耳力极佳,细碎而隐蔽的交谈声落在耳中清亮如明镜。
玉香楼近三月的账本累在几案上,他一面留神仔细听着,一面以惊人的速度翻阅着账本。
随身服侍的小厮敛声屏气静立于一旁,一时有些捉摸不透他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几案上的账本被分作泾渭分明的两类,一边仍干净整洁地累着,另一边却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
最后一本账被沈敛轻巧地撂回那凌乱堆着的一片狼藉里。
他轻叩了叩那片狼藉,风轻云淡道:“假。”
一烛在他晦涩不明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收好了那堆造假的账本,忽听得他道:“今日可有外人进出?”
一烛心知他指的是后院这栋阁楼,不敢隐瞒:“今日小郡主来了如乔姑娘房中。”
沈敛蓦然一怔,慨叹道:“这泪眼汪汪的小团子,竟已出落得这般惊才绝艳,倒不愧为临王的子嗣。”
他与楚流萤的长兄楚叙白交情甚笃,近乎是看着小郡主长大的。
七年前楚叙白折于幽诛关下,朝廷遣精兵无数搜寻足足十月,无功而返。
沈敛虽悲恸,却绝不相信这么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临王长子会折在可笑的天灾之下。
只是背后的谋划远非他这等无权无势之人可以插手。
沈敛默然返程,幽居天和城一隅。
天和第一楼一夜之间拔地而起,在这群英荟萃暗流翻涌的王城脚下自立一派。
他蛰伏七年,只待明主。
而今,这明主自己送上门来了。
沈敛活络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