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个旗杆子一样。这旗杆子还抽烟,见我挤了下鼻子,他扭头把烟雾吐去另一个方向,烟扔在泥里碾碎,笑着说,不好意思。
他长得很好看,穿衣也酷,是学校里的那种特殊人物,让老师头疼却很受同学欢迎的刺儿尖人物,在好男生坏男生里都吃得开的人物,大部分普通女孩没有个性的女孩只能张望暗恋却知道不能靠近无法触及的人物。
夏青不是个正常人。我怀疑她有神经或智力方面的疾病。她走路的姿势很僵硬,站立的姿态很僵硬,说话的语气、表情也僵硬。
她不是个正常人,更像个机器人。她双手紧张地捏在胸口,始终保持着微微偏头,目光下垂的姿势,不和我们任何人进行目光交流。
哪怕抬起头,她的眼睛也是斜着的,永远看向没有人的角落。
她隔一会儿,就机械性地挪动一下,通常是因为李桥移动了,她跟着他移动。
有时在她挪动之前,李桥自己就不自觉走回来她附近。他们始终保持着不超过一米的距离。
我们四个,或者说三个,简短地交流了一下。
“我想去死!!”是我写的。
“我也是。”秦之扬。
“一起去死吗?”李桥。
“去吧。”我。
交流完,沉默。
公交车后座上的情绪发泄是一回事,可眼下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摸脑袋,手指梳头发,觉得很尴尬。秦之扬双手插在兜里望江面,一株白杨一样。
李桥走到下风口去抽烟了。夏青是我们几个里最自在的,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艘货轮从江心驶过,笃——笃笃——船笛声从水面滚来。
“笃——笃笃——”夏青学起了船笛。
我很震惊,秦之扬的表情像是看见了狼人。
李桥站在风里,吐着烟雾,在笑。他扭头问秦之扬,说,你为什么想死?
总算有人开口了。
秦之扬说,我讨厌我妈。
李桥说,我讨厌我爸。
我说,我讨厌我爸我妈。
夏青不说话,眼睛追着货轮走。
我们说完,短促地笑几声。笑完又是沉默。为什么讨厌,谁都没说。
说了别人也不会懂。就像我不会理解在三中读书的明显家境不错的秦之扬。他们也不会理解我。
我是个嫌家贫的可怜虫。我忽然沮丧极了,我怎么会跟这么一群人混在一起。
我们谁都不了解谁,谁都不会理解谁。我煎熬地等着这次聚会散场,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
他们每一个人看上去都比我好。我还以为找到了同伴呢,真好笑。
秦之扬说,你们有没有想过,死了,我们就再也不存在了。
李桥说,废话。
我突然很委屈,赌气地说,我不想存在了。
夏青说,我们本来就不存在,我们只是事件。
大家都没听懂。我问,她说什么?
李桥拿食指在太阳穴转了一下,说,她脑子有问题。
夏青的目光从江面移到李桥脸上,说,我脑袋没问题。
李桥说,我知道,我跟她解释不清楚。这么说最简单。
夏青点了下头,哦。
我再次觉得,这几个人很不靠谱。
秦之扬说,她意思是,从量子角度看,我们只是一系列发生的事件的集合。比如我,我只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件的集合。
我似懂非懂,我只是事件的集合吗?我说,那如果我离开了,就是给所有的事件画了个终点?
李桥说是。
那天我们决定一起离开。
秦之扬又说,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人死后会是什么样子?我们终结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回答。他的问题太高深了。我很难理解。我想,果然是三中的学生啊。
李桥把烟头扔了,说,我敢肯定的是,我们死后,江水照常流。
那是我们在江边初次见面,大家都不熟,说了很多奇奇怪怪好像哲学又好像幼稚的问题。对我来说,太难了。
可我很想和他们多说点儿什么,就问,我们会有墓碑吗?
李桥说,你们想不想去墓地看看?
我们一起去了公墓,是四月末。
清明节插的吊子东倒西歪,瓜果祭品早被春季的雨水打得腐烂,鸟儿啄得七零八落。
原来,墓地在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时候都冷冷清清,甚至是死寂。一块块墓碑整齐竖立着,像在站军训的石块。
不知道每一尊墓碑后边,埋葬着怎样的人的一生呢。
我们在墓地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始终沉默的夏青终于开口,说,为什么墓碑都是长方形,不能每个人有不同的形状?
她说话没有语调,像机械地念读课本,她说,如果是一个老实敦厚的人,他可以用梯形的墓碑;
如果这个老实敦厚的人,有小性格,他可以用不等边的梯形;酷一点儿,直角梯形;
如果是个周到完美的人,他可以用圆形的墓碑。
李桥笑起来,那墓碑满山坡滚来滚去。
我们想象着那个场景,忍不住笑了。
好吧。夏青说。她两只手分别握成拳端在胸前,眼睛看着半米高处的空气,她完全不被我们影响,继续执着地充当墓碑分配员的角色,说,如果是一个特立独行棱角分明的人,那他可以用菱形墓碑;
如果是一个正直奉献的人,他可以用正五边形星墓碑。如果规规矩矩,就用正方形;
如果是一个傲气的人,就用四角星。如果是一个奸邪的人,他用三角形墓碑。
我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