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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那一株株正红郁金香一摇一晃,晃成一支支剧烈燃烧的火柴。
他想起十六岁那年,他点燃一根小火柴许愿,遇见他的良人。
今夕何夕,纪仕瑛为他种上千红花,似焚万薪,点亮他所有心愿。
跨过门坎时,纪仕瑛在他耳边低喃,
“从今以后,你是我过门的妻。”
30
小复式楼铺着实木地板,别致的原木阶梯通往二楼双人床。
纪仕瑛说:“我想过和你住在一起的房子要什么样的。”
“我总感觉你是会躲在房间里哭的人,还会锁起门不让我进去。”
“所以我和设计师说房子不要隔间,”
“这样你就没办法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
他让江彦把新被装入被套,棉被芯四角及四边中点缝有棉绳,需绑在被套内预留的小耳朵里。
江彦坐在床沿安静绑着蝴蝶结,一盏小夜灯照在他专注的脸庞上,晕出一种妻子独有的温柔。
他只有江彦,江彦也只有他。
纪仕瑛心尖悸动,他从小渴望的、对一夫一妻爱情的憧憬,终于在这一刻完全成真。
被子最后一个结是纪仕瑛系上的。
他看着江彦,低喃:“我们一起绑了这一被子,我以为这就是我们要一起过一辈子的意思。”
江彦抬头看他,说:“是的,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纪仕瑛覆上江彦的手,十指交扣。
执子手,共余生。
冬天,江彦送了纪仕瑛一盆含笑花。
纪仕瑛挑眉问他:“什么意思?”
江彦神神秘秘一笑,“等它开花你就知道了。”
可惜,许是气候不合适,那盆含笑逐渐萎靡,江彦心急如焚,查遍植物种植教材,甚至坐两个小时的车到图书馆借阅相关书籍。
又买了各种营养剂、植物生长灯。
书上说雨水有丰富的微量元素,对植物好。
于是夜半下雨时,江彦抱着那一大盆含笑到后院,自己撑着伞蹲在它旁边陪它淋雨,一陪就是整晚。
网上热心网友又说太阳光比植物照明灯更好。
于是每每出太阳,江彦就抱着那盆可能比他体重还重的含笑,追着日照最充足的地方移动,有时候日头太烈,晒得他满脸通红,甚至晕眩中暑都不肯休息。
可是,不论江彦再怎么努力悉心照料,仍挽救不回它颓败之势。
它一天一天消瘦枯灰。
江彦的笑容越来越勉强。他从不会对纪仕瑛摆脸色,总是笑脸相迎,但纪仕瑛明显感受到江彦的心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直到有一天,那盆含笑回天乏术,过去了。
纪仕瑛回家看到的就是江彦哭得喘不上气,泪流满面,他抱着那枯槁的枝条痛哭流涕,盆倒了,泥土弄脏他的衣裳,大抔大抔的土埋住他的下半身。
一种很不祥的预感浮现在纪仕瑛脑海。
纪仕瑛飞快将江彦身上的土拨掉,努力抹去脑中半截入土那四个字。
江彦呆呆看着慌忙弄去泥土的纪仕瑛,他好恨自己,为什么要送纪仕瑛这盆含笑,送人的礼物死了,这寓意多不吉利,轻则生病,重则折寿,若纪仕瑛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江彦会杀了自己的。
可是江彦不能告诉纪仕瑛,他太害怕一语会成谶。
他只能流着泪,轻声对纪仕瑛说,
“你知道吗?含笑花开的时候闻起来是苹果香。”
十六岁那年,纪仕瑛送他一颗苹果,亲手为他削,亲手喂他吃,可是苹果会氧化没办法永久保存,江彦最后只留得住苹果上的贴纸。
二十四岁的江彦想送纪仕瑛一盆含笑,亲手将它养,亲手将它爱,让纪仕瑛年年都能闻到苹果香,苹果香会永永远远活着。如果含笑养得好的话。
可是含笑死了,江彦怎么能不难过。
江彦将含笑妥善埋葬在后院,祈求它不要怪罪,如果真要降灾降在自己身上,不要牵连纪仕瑛。
江彦订了最近一班飞机,连夜飞回国,在酒店斋戒沐浴三天后,启程至传言十分灵验的山里庙。
江彦跪了整整七天。
他跪纪仕瑛一生平安,他求神明保佑纪仕瑛无病无灾。
他从没有跪过这么久,但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起。
江彦大约有一个月都没法正常走路。他求纪仕瑛去做全身健康检查。
结果出来前,江彦夜夜不能寐,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所幸,纪仕瑛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江彦才终于松了口气。
来年春天,在含笑花本该盛开的时节,江彦给纪仕瑛一个信封。
纪仕瑛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梁祝小提琴协奏曲的音乐会门票。
演奏会当天,两人穿着正式西装,纪仕瑛外面套了件黑色大衣。
音乐响起,开头呈示部在长笛和双簧管的引子之后,是小提琴的主部,独奏梁祝主旋律一出,哀婉催人泪,江彦眼眶倏地红了。
纪仕瑛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慰地揉捏。
江彦的告白总是这么含蓄,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赤裸裸的爱意又是那么明显。
再现部化蝶,长笛华彩、竖琴滑奏,最后小提琴再次独奏主旋律,凄婉声中,江彦靠近纪仕瑛耳畔,承诺:“我与你,生死相随。”
不论含笑花开花败,无论他生他死,他的爱永远活着。
纪仕瑛只是看着他,
很轻很轻地拨了一下他后脑杓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