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一边跟他亲热一边谈论他老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搞的。
他没回答我,一直在亲我的耳朵。我把他推开一点很认真地向他:“你说是不是呀?”“什么是不是?”
老普的劲儿上来了,一个劲儿地摸我,什么也听不远去。
我最经不住像老普这样人的抚摸,他对女人有种特殊的诱惑,我所说的这种诱惑不是指外貌上的,我也说不清楚,他好像具有一种气息上的吸引力,让女人甘愿受他摆布。他老婆一定很爱他。他老婆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老普不会告诉她的。
那夜在老普家那张宽大的床上我再次见到他老婆的照片,他老婆就那么笑眯眯地注视着我们。老普喜欢开着一点儿灯做爱,那女人的眼睛忽然放射出一种光来,大概是老普开着那盏灯的缘故。我一直感到心虚,提不起精神来跟他做爱。但这又似乎大大地剌激了他,他变得有些急躁,没等把我的衣服完全脱完他已经提前做了下一步要做的事。
另一间屋传来空旷的无边无际的歌剧女高音,我刚才并没有注意到那屋开着电视,那种声音好像是从平地里冒出来的,绵延不断,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波浪一样起伏不定,我跌进幽深的谷底,阔叶的水草如同宽厚的手掌摩抚着的颤动的躯体,海浪一次次地从我脸上漫过去,浑浊极了,凶猛极了。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挣扎扭动喊叫坤吟,发出一种奇怪、可怕的声音。
大汗淋漓的老普,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做爱的时候不喜欢说话,我想,这又是他老婆给他培养的良好习惯。在最后那一刻我居然想到的还是他老婆,这太让人扫兴了。
“老普,你老婆叫什么名字?”
“啊?你说什么?”老普仍在缠绵状态,“啊,你说什么——你是说她?”老普说,“她叫什么来的,我都快想不起来了。”
第六章 数字丛林
我总是在那些繁复的数字丛林里睡觉。我讨厌我所学的专业,它们是那么祜燥无味令人生厌。计算机房像墓地一般肃穆宁静,隔着蓝玻璃望进去,里面的机器就像一块块平视前方的募碑。很多男生女生走进去,却不见他们出来。我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逃避上机,我厌恶那些机器,觉得那不适合我。但我母亲那一代知识分子都普遍认为计算机是将来最有发展前途的一项专业,“摘技术的人远离政治,一辈子都会有饭吃。”母亲斩钉截铁地说。
政治噩梦对他们那一代人的一生影响太大了,他们像无法洗去皮肤的颜色一样无法洗去头脑里那些固有的观念,或:者说,政治的红烙铁曾经蘸着血红的汁液深深地、毫不留情地插入过他们每个人的心脏,他们是被烫伤过的人,一些心有余悸的病人。
我发现我在我的课堂笔记本上横七竖八地写着:“病人”、“病态”、“梦想”、“窝囊”、“活着”,我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我甚至觉得这不是我的笔迹。我对着讲台愣了一会儿神儿,转来转去我发现我根本没在听课,一直都在想老普,不知他在什么地方。老普去南方出差那天早上我跟他部起晚,了,我们匆匆忙在楼下打了一辆夏利往火车站赶,一路上他还反复安慰说没关系赶不上就不去了。大街上所有的人都在匆匆赶路,这使我看到了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我跟他在一起时的片断——那个片断令我向往不已。家里一定不同意我将来嫁给老普,因为明摆着嫁给老普就不可能出国了,而母亲一根筋地就希望我能够出国,而且她把对姐姐那一份希望也撂到了我头上,我好像有责任牺牲自己去干一件令她欢喜的事情,这种感觉令人窒肩。
人经走空了,我一个人站在灰色水泥站台上,木知该往哪儿走才好。我害怕回到学校,那些没完没了的数字越来越多地涌进我的生活,它和我的本性格格不人,但它们却占摒了我生活中很大一部分空间,除了恋爱,我不得不天天跟那些数字呆在一块,我得先混过考试再说,上大学就得毕业,要毕业就得考试,这是傻瓜都懂的道理。
老普一走我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老普对我来说不光是恋人,也是生活中最真实的一个参照物——像他那样活着才叫括着。
我在课堂上昏昏欲睡我听见白粉笔咯吱咯吱在黑板上艰难地衧走,不时地发出剌耳的尖叫,那尖叫声如同有人用针挑了一下我的脑神经,我的面部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牙齿也跟着一跳一跳地痛。我看不清黑板上那些字,其实我也懒得看清,它们离我的生命本质太远?无法进人我沸水一般躁动不安的灵魂,男人的安抚也许只是一个表象,那么,我需要的社会总究竟是什么呢?
窗外的天空干燥而且空洞,没有树,也没有风,北京的天空像个无底洞,无数人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