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条细细的塑料管道,管道里有不断流淌着的透明液体,手背上贴着胶布,隐约看得见金属的针头,乔大红从没输过液、打过点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周围没人,只有一张空床,床上什么也没有,床下却摆放着一双鞋,一双仿佛是刚刚离去的活人穿的鞋,那个可怕的念头继续在她脑子里蔓延开来,并像热带植物一样疯长。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个戴着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护士。
这家医院里的护士告诉乔大红她昨天晚上喝醉了酒,不小心一头撞在了玻璃上,需要住院静养几天,没什么大问题。乔大红不相信,一定要让她说实话,那护士就说真的啊我骗你干嘛。她的口罩把她的脸搞成铁板一块,看不出她脸上任何表情变化,她说真话的时候在外人看来往往也像在说谎。那扇门又关上了,乔大红没有注意到那个护士是如何走出这个房间的,她走路的动作非常轻,身体在移动,脚却好像不动似的。乔大红无法想像在这里工作的人一天天是如何熬过来的,她想这大概就是她们一个个看上去都没有什么表情的原因吧。病房里静得让人窒息,空气仿佛被那股难闻的消毒药水所代替,让人呼吸不畅,思维也变得缓慢、粘滞,有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想东想西,转了半天她发现自己此刻唯一想念的一个男人竟是大武。这念头使她略微感到有些吃惊,她想她怎么会想到他了呢,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就像自己的手和脚一样,此刻都不属于自己。
乔大红想起那天在格格家受到的冷遇,那些女人心都高到天上去了,恨不得仰起脸来用鼻孔打量她才算过瘾。她知道格格的那帮朋友对她有种天生的敌意和妒嫉,她原本也想讨好她们和她们打成一片,可是不行,她们身上一个个穿着铠甲衣,绝不允许你靠近。她记得在那天的聚会上她唱了一首吴倩莲的《爱上一个人》,唱过之后掌声零落----她们故意冷她的场,听起来似乎只有一个人在那里慢吞吞地拍巴掌,那个人就是大武。
大武坐在最靠角落地方,他头顶上方有一斜横过来的撑住屋顶的梁木,那截圆木的阴影正好落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脸看上去有些深奥难懂。乔大红唱完那首不受欢迎的歌放下麦克风径直朝大武坐的那个屋角走去,她听到她们又闹哄哄地唱起了别的歌,她们唱得虽然远不如她,有的连调都还没找准,她们就开始捧场叫好欢呼雀跃了,这一切都像是做给她看的,要与她刚才零零落落的清淡场面形成鲜明对比
----她们就是要把她比下去,杀杀她的气焰,不过她乔大红可不吃她们那一套,她故意装做无所谓的样子来到大武身边,她听到大武仰起脸来对她说:
“哎,你唱的不错。”
“是不是可怜我?”
“真的真的。”他一连说了两个真的,又说:“你跟她们不熟,所以她们故意冷落你,你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乔大红说:“我还瞧不起她们呢。”
大武递给她一支烟,乔大红在大武身边坐下来,两人不再讲话,只是闷头抽烟,一连抽了几支,却并不感到乏味。缄默使人亲近,交谈使人疏远。他俩成了远离人群的一对儿,隔岸观火似地看那帮人唱歌笑闹。屋子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那些人已经变得面目模糊不清了,他们变成了移动、交错、重叠的一团影子,他们唱歌说笑交谈的声音仿佛离他俩很远,那些淡灰色的影子在更淡的暮色背景下不断变换着流动着如同真实的梦境一般。
5. 冰点与沸点
下午来了几个记者,进屋之后二话没说就先对着病床噼里啪啦一通乱拍,乔大红伸手遮挡,却感觉到如机关枪扫射一般密集的光束已把她的这张脸摄入他们连续转动的底片。
刘子森和老庄是在几分钟之后才出现的,他们一左一右俯在乔大红耳边对她进行耐心解释,像灭火器一样灭她心中已经着起来的火。他们说这都是为了制造新闻热点,“记者对你拍一拍、采访一下对你来说又没有什么损失”,老庄咽了一口唾沫满不在乎地说道。
“是嘛?”
乔大红慢吞吞地转过头来,用眼睛直盯着他。
老庄似乎看出了乔大红的愤怒,这才把他的那副满不在乎的傲慢表情收敛了一些,他紧抿着嘴唇不再说什么了,看刘子森指挥着那帮记者拍这儿拍那儿的一阵忙活。
他们像一群巨大的、带闪光的蝴蝶,扑天盖地地来,在屋里做了一阵子眼花缭乱的飞行,又“呼”地一下飞了出去,他们走后病房里又重新恢复了宁静,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房间里没有风,也没有人声,只有乔大红胳膊上挂着的输液瓶发出嘀哒嘀哒均匀的响声,那声音使得病房里变得更静、更冷清。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乔大红知道,是那帮人离去的声音。他们关心的是新闻热点还有它所能产生的商业价值,他们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然后转身离去。
这一天,乔大红的病房里还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探视者,他就是前一阵子消声匿迹的朱辉。朱辉面有菜色,下眼袋肿着,看上去囊囊泡泡的两团,很没精神的样子。他蓄了胡子,下巴上黄虚虚的一片,像枯草丛生的荒原。他这一形象的出现给乔大红带来强烈剌激,她直觉得反胃。朱辉自以为风流倜傥玩酷玩沧桑,哪知乔大红一眼识破了他,他这一来她便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只是不点破他,看他表演,值当找乐。
朱辉拖过窗前一把椅子来看也不看就那么翘腿坐下了,坐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