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都市小说 > 重庆公寓 > 分卷阅读7
    “你不要弄它!松开,还给我!”

    弟弟的胳膊被用力拍了两下,霎时发怒,对小鸡的喜爱变作仇恨,于是扬手往窗外扔了出去。

    温琰惊恐大叫,气急了,一把推倒弟弟,扑到窗边往下张望,看见那只小黄鸡奄奄一息,动弹不得。温琰的眼泪一下飙出来。

    弟弟被她推得撞到桌角,摔坐在地上,额头肿起一坨包,哇哇大哭。

    傍晚温先生下班回家,继母添油加醋告状,温琰被罚站在家门外,不许吃晚饭。

    秋意和青蔓把鸡娃埋了,想劝琰琰到自己家去,但她无动于衷。这时温先生说:“给弟弟道歉,承认你错了,就可以进来。”

    温琰不说话,紧抿着嘴,黑黢黢的眼睛盛满倔强。她不认错,打死都不认。

    弟弟张开大嘴又哭起来:“她打我!”

    继母一边哄,一边冲外面骂:“他还这么小,就算把你得罪了,你也不该打人噻。”

    温先生对她很失望:“你个人好好反省,想通了再跟我说。”

    温琰瘦小的身体裹在宽大的旧棉袍里,长着冻疮的手从袖口垂下,她的头发像被狗啃过,一张圆脸在深秋黄昏的残影中白生生的,眼睛是湖水里洗出的宝石,黑而明亮。

    秋意坐在门槛望着她。

    陈小姐回来,看见儿子头发没了,当即惊呼:“陈秋意!你脑壳咋回事?!”

    秋意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她。

    陈小姐听完,笑着点点头,拐进家门,问张婆婆:“饭做好没有?”

    “马上好了。”

    陈小姐又说:“多加副碗筷。”

    张婆婆问:“有客人吗?”

    “不是客人。”

    陈小姐放下手袋,脱下大衣和手套,扭头走到巷子里,昂首挺胸,大声唤道:“温幺妹,来我屋头吃饭!”

    温琰不动。

    陈小姐拉她的手,高声笑道:“傻姑娘,你妈妈要是看到你天寒地冻站在外面饿肚子,还怕不心痛死啊?我都看不下去,好寡毒哦,欺负你妈妈不在,今天不准吃饭,明天就可能把你卖咯!”

    继母听得窝火,扔掉筷子冲出来吵架。

    “你啥子意思?你说哪个寡毒?今天给我说清楚!”

    陈小姐两手叉腰,眉梢飞扬:“我决(骂)的就是你,死婆娘!这么明目张胆的虐待娃娃,你这个后妈歹毒得很!”

    她故意吵得街坊们都来看热闹,温先生赶忙劝架,没想到陈小姐骂他骂得更凶。

    “你算个锤子男人,给我爬!”

    这一晚鸡犬不宁。

    夜深了,温琰蜷缩在床上,怀里捂着两年前母亲从上海寄来的信件,鼻子眼睛发酸。

    她是包办婚姻的产物,母亲生下她不到一年就离开重庆,乘渡轮去上海闯荡。听说上海是纸醉金迷的天堂,号称东方巴黎,远东明珠,十里洋场不夜城。重庆地处内陆,虽已开埠数十载,但繁华远不及它,许多心怀抱负的年轻人跃跃欲试,期望能在大城市干出一番名堂。

    温琰看到人人趋之若鹜,心中好奇又疑惑,那地方真有那么好吗?

    母亲在信里说:琰琰,我的心肝儿,幺幺,妈妈走了几年,每天都想你,盼望我们能够早些团聚。你一定要乖,一定要努力读书,平安长大,等我挣到足够的钱就去接你,妈妈会让你过最好的日子。我爱你,我的女儿。

    九岁的温琰把信纸贴在脸边,听见父亲和继母在楼下房间传来争执,弟弟又哭了,仿佛家里一切不愉快都是她造成的,她真多余。

    于是温琰难过地想:妈妈怎么还不来接我呢?

    第4章

    今天和隔壁那个瓜婆娘吵架,虽然吵痛快了,却难免勾起一些情绪,夜深人静,秋意和张婆婆都睡了,我在灯下翻看旧物。

    距离喻宝莉上次来信已经过去很久,我们两个年少相识,同校读书,一起长大,也算挚友。宝莉美貌,自幼心高气傲,她瞧不上温凤台这样的小职员,更痛恨母亲以病相逼,强行做主包下这桩婚姻,平淡如水的男人和日子哪里留得住她。

    琰琰才十个月大,宝莉母亲去世,她如脱缰野马,立刻与温凤台离婚,要去上海谋生。

    那时我很担心,问她一个女人,又没有亲戚朋友可以投奔,如何在大上海生存。

    天知道她竟然告诉我说:“梁孚生不是在那边混得很好吗?敏之,你写封信,喊他帮我找份工作,至少安排一个落脚的地方,你开口他肯定会听的。”

    我看着宝莉笑眯眯的样子呆住了,虽然早已习惯她的自我和理所当然,但是梁孚生,我以为她应该明白,我和那个男人恩情断绝,怎么可能去求他帮忙呢?

    于是我严厉地拒绝了宝莉,无论她怎么撒娇,缠我,都没用。

    即便如此,她最终还是怀着一腔孤勇,独身上路了。

    宝莉走后,我接连好几夜辗转反侧,担心她在上海无依无靠,可能会吃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