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很多罪。尤其这种年代,女人为了生计所付出的代价实非常人能想。思索再三,我到底还是给梁孚生寄去一封信,请他关照宝莉。
不久后收到他的电报,竟然洋洋洒洒写了许多的话——
敏之:
长远不见,你和秋意过得好吗?岳父岳母可还安康?今早接到你的来信,我很诧异,害怕家中遭遇什么变故,否则你断不肯与我联络的。然而万幸,只是关于喻小姐来沪务工之事宜,你且放心,我会尽量帮助她在上海落脚,但你知道,我毕竟已有家室,不好与她过多接触,今后如何生存立足,还需看她个人造化。
敏之,我离家数年,秋意也三岁有余了,不知可有照片,我很想看看他。若非此次通信,我根本不晓得你们已经搬到了下半城的打锣巷。我以为我们之间和平分手,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纵然我有见异思迁的错,但你何必如此决绝,避我如洪水,更剥夺我抚养秋意的权利呢?
希望你不要再替儿子拒绝我的钱,那是我自己挣的,干干净净。
如果可以,恳请你寄来他的照片,我祈祷他长得和你一样,万万别像我,你知道的,我受不了自己的孩子在异样的眼光中长大,假如他因为我的血统而受到排挤,那将是我作为父亲不可饶恕的罪。
孚生,民国十年,惊蛰。
……
我看完他的电报,暗自平复许久,然后逐字逐句地数了数,不由心下惊叹——电报费用高昂,出省每个字一角六分钱,他竟如此铺张,直接给我拍了一封信,花费数十块大洋,那是足以维持两口之家一年的生活所需。
今时不同往日,他果然挣出头了。
而宝莉安顿下来以后也开始与我通信,她乐此不疲地向我描述着上海的花花世界,仿佛目之所及皆是灯红酒绿。没过几个月,忽然有一天,她的信件里夹着一份报纸,我打开,在报纸上看见梁孚生携妻子参加晚宴的照片。
喻宝莉说,敏之,那该是你的位置才对。
我看着黑白影照笑了,人家是洋行大买办的千金,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再说谁稀罕那个位置?
当年我与梁孚生突然相爱,仓促结婚,其实冥冥中已经预感自己爱上了一个浪子,冲昏了头,但仍旧义无反顾。婚后不久梁孚生就去了上海,那时我们都还不知道有了秋意。他和宝莉一样,起初几个月往家里寄信很勤快,后来慢慢的就冷淡了。我心中有数。一年多过去,梁孚生忽然回到重庆,说他爱上了一个骄傲的千金小姐,必须和我分开。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儿子。我早有准备,毫无异议,心平气和地跟他办理了离婚手续。
这算倔强、要强、还是赌气呢?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洒脱,所以才会在离婚后与他彻底断绝联系,甚至不让他得到秋意任何消息。
日子就这么过着,一年,两年,三年,宝莉结婚,生下琰琰,前往上海。我和梁孚生再度联络,心境不复往昔。
张婆婆对我说:“他给钱你就拿到噻,不要白不要,本来该他出的,你一个女人养娃娃,好辛苦嘛。”
经历过生活之累,我已无心清高,可不是么,抚养秋意本就有他的责任,我犟什么呢?
“张婆婆,你说是感情靠不住,还是男人靠不住?”
“都不得行!只有钱靠得住,钱,袁大头,揣在荷包里头,揣满了,还要靠哪个?!”
我忽然一下就想通了。我不再拒绝梁孚生的汇款,也会定期带秋意去照相馆,留下他每个成长阶段的记录,但没有寄给梁孚生。我想等秋意大了,会拿主意了,再由他自己决定如何处理和父亲的关系。
想来真是岁月匆匆,转眼间秋意竟然已经十二岁,小小少年,粉雕玉琢,五官精致得好比姑娘,像我。他没有体会过他父亲被人当面指着骂杂种的经历,对此我很满意。
琰琰也九岁了,这姑娘看起来鬼精鬼精的,其实心里非常敏感。有时我见她坐在门边,托着下巴,眉头微拧,不知在想什么,我感觉有些心疼,小孩子的眼神不该这样忧愁。她更小一点的时候,还有些许口吃,嘴巴比脑子快,话说到一半停下来思考,眨着茫然的大眼睛,实在憨态可掬。
秋意对她言听计从,寸步难舍。有次我提出搬离打锣巷,不再和温家做邻居,他信以为真,不吃不喝,猫在被子里掉眼泪,哭得满脸涨红,犹如发起高烧,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我原本只当他们两个青梅竹马长大,自然比平常的小朋友更亲密些。可是没想到陈秋意十二岁了,竟然会因为温琰头发被剪,闹情绪,他就把自己给剃成光头,以此安慰她,我……我算是服了。
张婆婆说,现在就这样,以后可怎么得了?
我并非不喜欢琰琰,只是更倾向于青蔓那种斯文稳重的姑娘,带有大家闺秀的书卷气和分寸感,安安静静的,看着真叫人舒坦。
以后不晓得谁有那个福气,能娶她进门。
秋意那个憨包有眼不识明珠,就知道跟在妹妹屁股后面跑。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