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老宅。
客厅里噤若寒蝉，气氛凝重。
段江峰转着手里的核桃，眼睑微垂，沉默的像一口古井，散发出令人敬畏的寒气。
直到走廊的脚步声响起，众人才抬起头看向门边。
段栩在众人的目光中步入客厅，径直走向段江峰。
“老爷子必须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段栩毕竟是西医，更多的诊断需要数据和影像的支持。
段江峰神情严肃，“让厉管家安排车。”
“厉管家去，他也不一定肯走。”段栩面色沉重，略带哑意的声音里藏着一份无可奈何。
他见过很多病人，再固执的都有，但没有一个像段老爷子这样，韧的跟牛筋似的。
空气一阵滞闷，大家束手无措，整个大厅更显得死气沉沉。
厉管家叹了口气，想到什么，忽然感慨道：“要是方姑娘在就好了。”
这世界上，只有方英红能劝得动段老爷子。
段老爷子不愿意去医院，段栩只能留下来看着他，以防他病情有变。
段江峰临走前，把段栩叫到一边。
“今晚辛苦你了。”
“我已经跟医院请了几天假，等他病情稳定些我再上班。”
段江峰点点头，“好。”
段栩心里有个疑问，一直以来只知道段老爷子要找方姑姑，却不知道这位方姑姑到底有什么魔力，令老爷子对她甚是宠爱。
“方姑姑是个怎样的人？”
“我跟她也只有几面之缘，是个善良聪明的女人。更重要的是，老爷子一向最信里扬巷的王瞎子，他给方英红算过命，说她的命格最旺老爷子。”
段栩扯了扯唇，没想到是因为迷信。
“她跟你母亲关系不太好，出嫁以后，便很少回来，最后一次，也只是写了信跟你妈说她生了个女儿。”
段栩觉得很奇怪，既然方英红跟张乔关系不好，为什么是写信给张乔，而不是写给段老爷子。
“爷爷还不知道她去世的事情？”
“他现在这个身体，谁敢告诉他？除非……”段江峰顿了下，说，“你找到你的未婚妻，让他有个新的寄托。”
段栩仰头，今晚是上弦月。
月亮弯弯的，像女孩微笑的眼睛。
“我找到了。”
段江峰微眯眼眸，“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若是真找到了，才是好消息，老爷子必然非常高兴。”
段栩缓缓勾起嘴角，“想要老爷子高兴，还得叔叔你帮忙。”
***
复健比想象中辛苦，沈翩翩每天都咬牙坚持，一回到病床上，人便累的再也不想起身。
唯一支撑她坚持下来的，就是对大学生活的向往。
她高中最好的几位朋友，都去别的城市上大学。
未曾经历过大学生活，沈翩翩很多时候只有看别人聊天的份，完全插不上嘴。
她们聊军训，聊宿舍里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聊学校各种各样的社团，还有街舞社那些又酷又拽的男孩子……
有时候，沈翩翩会觉得自己跟别人生活在两个世界。
陶一帆将她的苦闷看在眼里。
临近过年，医院办了一个小型的联欢会。
陶一帆邀请沈翩翩上台表演。
沈翩翩哭笑不得，“陶医生，你别开玩笑了。”
“我们医院都是行动不便的人，跳舞有难度，但唱歌总会吧？只要不是哑巴，随便哼一哼都能上台。”
“陶医生，你要是听过我唱歌，就会觉得我还不如哑巴。”
陶一帆眉头微蹙，叹气道：“唉，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看来这个任务，我是完成不了了。”
看到陶一帆一脸失落的样子，沈翩翩忍不住问：“什么任务？”
“医院给我们每个科室都下了任务，至少要有一个节目，我的病人里面十个有九个是大叔，让他们上台，比登天还难。”
沈翩翩知道，陶一帆的病人里大部分都是重症。
很多因为生病，连说话都受到影响。
“那……我试试吧。”
听到这句话，陶一帆眼睛一亮，“太好了，这几天你想想要表演什么，我会尽量配合你的。”
陶一帆走后，沈翩翩坐到床上，和高中同学聊了起来。
【班长，我们高一的时候不是有过班级合唱吗？】
【我记得那时候班长还是主唱呢。】
朋友的话让沈翩翩灵机一动。
他们高中时表演过大合唱，当时唱的歌叫《隐形的翅膀》。
歌词她倒是记得挺牢的。
沈翩翩当下就敲定了表演曲目。
一周后，新年联欢会开始了。
虽然只是在空地上随意搭起的舞台，却丝毫不影响大家兴高采烈的情绪。
沈翩翩发现自己被陶一帆骗了。
说什么没人愿意表演，其实医院里卧虎藏龙，其中，还有一位坐轮椅的大叔，表演了魔术。
节目的精彩程度不亚于电视上播出的。
沈翩翩都看傻眼了。
陶一帆不知何时凑到沈翩翩身边。
见她两手空空，好奇地问：“你打算表演什么节目？”
沈翩翩临阵退缩：“陶医生，我不想去献丑了。”
陶一帆拍她肩膀鼓励她，“没事，就算唱的不好听，大家也不会笑你的。”
沈翩翩一头黑线：“……”
这算哪门子打气？
第四个节目，轮到沈翩翩上台。
她把伴奏的Usb给了护士，拄着拐杖站到了舞台上。
没有聚光灯，没有荧光棒，只有所有病友慈祥和蔼的笑容。
沈翩翩深吸口气，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她生涩地唱到：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
悠扬清朗的歌声飞向蓝天，宛如一缕春风，让每个人的心湖荡起阵阵的涟漪。
陶一帆鼓掌的手僵住，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他嘴角慢慢扬起，倏然间举起手机，按下了录像键。
军医总院。
段栩回到办公室，摘下口罩，正要写手术总结时，收到了陶一帆的信息。
视频里，女孩穿着白色羽绒服，站在舞台上，正在唱《隐形的翅膀》。
段栩的嘴角慢慢绷成了一条直线。
为什么她会选这首歌？
一段久远的记忆窜入脑海中，他目光渐渐变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