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云似笑非笑地说道:“惩罚?怎么算是惩罚呢?小林氏还能给我母亲赔命不成?”
韩嬷嬷眉间洋溢着狠色:“姑娘别担心,只要证据确凿,抓到小林氏害老夫人的把柄,顺理成章地牵扯出大夫人的死,林老夫人必定会出手,小林氏是林老夫人的庶女,她想要小林氏的命,又有证据,小林氏想不死都不成!”
傅凌云吸了吸气,拳头捏紧,嘴角抿得死死的:“是,嬷嬷说的对,不仅有我,有老夫人,还有外祖母,父亲狠不下心也得狠下心。”
老侯爷以为傅凌云不知道当初大林氏死时也是这些病症,在没有证据之前,他不想增加孙女的痛苦,因此见到傅凌云时神色如常。
傅老夫人发现换了药,颦起苍眉问:“换方子了?”
傅凌云笑眯眯地说道:“还是上次那个大夫开的药方,他说老夫人若是病情有起色,就换这个药方喝。”
这一次,老侯爷全程陪着傅老夫人喝药,傅老夫人觉得奇怪,却又觉得温暖,也就没有多嘴地过问。
歇晌起来,傅老夫人在杜鹃的搀扶下和老侯爷在庄子里四处转了转,着重去看了下长在冰天雪地里的青菜,傅老夫人就笑道:“青菜虽然普通,可是冬天里就这一抹绿色,妾身瞧着比那些腊梅之流更有风骨呢。”
老侯爷是个粗人,以前最不耐听傅老夫人说这些风花雪月的事,今儿却顺着她的话细细想了想,却觉得傅老夫人随口而出的这句感概是真的有些道理的。
“老夫人喜欢,索性我们就在庄子上多住些日子。”
傅老夫人笑眯了眼,转念犹豫道:“那府里……”
老侯爷勾起唇笑道:“老夫人,咱们老了,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府里的事自有老大他们去折腾,我们管不了的就不要再管了,是好是歹,是他们的造化。”
傅老夫人豁然开朗,突然就觉得她以前要将事事、人人掌管在手里有些可笑,她浅笑道:“妾身就听老侯爷的。”
老侯爷让杜鹃退开,他亲手扶着傅老夫人朝前走去,细细地跟她说着种地是如何种的。傅老夫人以前是不耐听这些农事的,偏偏老侯爷说的很有趣,渐渐地也听住了。
傅凌云站在庄子后门口,看着雪地里两位老人家蹒跚向前,相扶相持,心窝里滚动着暖流,她实在不知道,当事实真相揭露的那一刻,这份温馨是否真的能保得住。老侯爷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既然知道蒲霜草的存在,而且牵扯到他最爱和最尊重的两个女人,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追查到底。若是他知道当年他的妻子企图毒害他的小妾,他又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傅老夫人呢?
傅凌云叹气,妻妾之间永远不能相容,天下的男人想坐拥齐人之福,真是天真到愚蠢!
傅凌云和祖父祖母在庄子上躲清闲,侯府里的人就没这份慵懒。
小林氏打的好算盘,想再次借刘姨娘威胁傅老夫人给她便利,至少能让她见到定南侯,可惜寿安堂的人说傅老夫人和老侯爷带着傅凌云出府了,气得小林氏用剪刀绞烂了一张傅凌云绣给她的帕子。
小林氏不甘心,她人不能出门,问候得照旧送到定南侯面前,就让海桐带上她亲手做的靴子去见定南侯。
定南侯正在重新审问府中下人这两年来侯府发生的所有事,包括傅冉云落水、太子大婚之宴、赏菊宫宴、小林氏和皇贵妃以及恪亲王妃的交情等,前后对比、琢磨,越往深里看,越觉得小林氏可怕和可恶,越觉得傅冉云愚蠢得无可救药。曾经他矢口否认的那些人的供词现在全部变成真相,这令定南侯大发雷霆,他生气自个儿是混蛋,没有看清小林氏的真面目,白白让自个儿捧在手心里疼的女儿受委屈。
所以,海桐来了之后,定南侯直接拒绝见面,他甚至让红桑传话给永和院的婆子说,不许永和院的人出入。
小林氏听闻后,痛哭失声,一把推倒海桐,哭喊道:“是不是你话没说清楚?”
海桐连连否认,不敢躲避小林氏的打骂。
等她搓着手臂出来后,看见安祖惊惧的眼神,不由得心生悲凉,又有些后悔,她将安祖送到小林氏身边,是否害了安祖呢?
安祖却没有别的异色,只一心一意照顾海桐,千求万求求到梅婆子面前,好容易要了一管膏药来。海桐更加觉得安祖亲近。
当晚,海桐着凉,咳嗽不止,安祖愁眉苦脸,喂她喝了姜汤,装作不知内情地说道:“海桐姐姐,你这副样子没法子去守夜了,不如今晚我替姐姐上夜吧?”
海桐蹙眉,她喉咙里一直痒,止不住咳嗽,这副样子去了小林氏面前肯定又是免不了一顿打骂的,但是让安祖去守夜?她想起永和院以前莫名死掉的丫鬟,浑身汗毛倒竖,忙说:“不行!守夜的人夫人有规定,你坏了规矩,夫人肯定会生气的。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法子。”
安祖暗地里着急,面上却半信半疑:“哦。”她在心里斟酌,若是将海桐生病的事悄悄透露给小林氏,不知是利大,还是弊大?
当晚,海桐果真去守夜,而且她也没有咳嗽。
安祖暗叹这个大丫鬟的倔强,可正因海桐的倔强,她才有空子可钻。海桐不咳嗽,是因为她在去正房前喝了三碗安神茶,睡得人事不省,当然不会因为喉咙痒就咳嗽。
安祖将全身裹在厚棉袄里,摸到门口梅婆子那里。
梅婆子听完安祖的话,暗中窃喜,笑说道:“这海桐姑娘,也忒大胆了!”
海桐这样做,一来是因为永和院的下人都知道规矩,夜半熄灯后不许靠近正房,除了早些年不听劝告莫名死掉的丫鬟,海桐从未见过谁半夜跑来永和院,所以她才敢冒险让自个儿睡死过去;二来,海桐怕她生病耽误上夜,小林氏会彻底厌弃她,而她现在跟那王二赖子有婚约,她绝不能出府,绝不能失去小林氏的庇护。
如今的小林氏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但是呢,她能仰仗的人只有小林氏而已。
梅婆子和安祖蹑手蹑脚地摸到正房,此时正值午夜子时,两人躲在小林氏厢房后面听了一个时辰都没动静,梅婆子便在背风的窗户上用长长的指甲抠了个小洞,瞪大眼瞄了半天没看见里面的人影,正要离开,突然借着雪光窥见炕上的帘子拨开,一个人影出来。
梅婆子心口“咚”地一跳,差点惊呼出声,刚才那一瞬间吓死她了,她以为看见了鬼影呢!
安祖扯她袖子,示意她离开,梅婆子连忙给她打手势:小林氏出现了。
安祖意外地一怔,凑到梅婆子让开的小洞上往里瞧。
小林氏果然半夜里不睡,她走到西洋镜前,在昏暗中摸了摸自个儿的脸,低低喃语:“我的皮肤保养得更嫩了,得想个法子让侯爷来永和院……”
说着,小林氏脱掉亵衣,解掉肚兜,全身上下不着一缕……
安祖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接着她脸色爆红,面红耳赤,忙躲开小洞。
梅婆子凑到小洞上再一看,恨不得戳瞎自个儿的眼睛!呸,难怪半夜里不许人靠近永和院,原来是想汉子了!
梅婆子移开视线,和安祖面面相觑,两人不约而同难为情地别过视线。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梅婆子再去瞧,就见帘帐轻动,小林氏光着屁股上了炕。
梅婆子有些后悔,她应该死死盯着小林氏的,那些婆子丫鬟们伺候主子沐浴,还不是把主子看光了,她别扭个什么劲儿啊!白白浪费这个好机会。
梅婆子给安祖打手势:小林氏睡觉了,我们走吧。
安祖伺候过小林氏沐浴,可却没见过这副神态的小林氏,这时候也有些后悔,她朝小洞看了最后一眼,只看到地上静静躺着的亵衣和肚兜。
梅婆子反而松了口气,她日日盯着小林氏,自然知道小林氏是有些不妥的,生怕自个儿守着的是个妖怪,现在知道了小林氏不许人靠近正房的理由,她反而安定了心思。
人,总比妖怪更让人放心啊!
安祖回去后因为没能全程监视小林氏而觉得不自在,她反反复复地琢磨看到过的情景,她还是觉得被她忽略掉了什么。
最后,她终于记起一个被她忽略掉的画面。起初她的眼睛不适应室内昏暗的光线,后来小林氏又做出那种羞人的事,安祖只顾得震惊与羞臊,哪里还敢看得太仔细,可最后那一眼她却看到地上小林氏亵衣与肚兜旁边有一滩明亮,那不是雪光,不是月光,而是水光!
安祖心脏扑通扑通跳,她什么都不能想了,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回忆那滩水光,小林氏从炕上出来之前,地上本来没有水光,那些水肯定是小林氏后来弄上去的,而那滩水跟小林氏的亵衣和肚兜离得那么近,有九成九的可能小林氏的亵衣和肚兜本就是湿的。
可是,小林氏明明是从炕上下来的,她的亵衣和肚兜怎么可能是湿的呢?这太不合常理了!
安祖越想越觉得诡异,她仿佛看到小林氏,双手伸出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拖到水里摁下头……
安祖呼吸困难,大声呼救却喊不出任何声音,大力挣扎却挣不脱小林氏的魔手……
“啊”
安祖猛地从炕上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黄婵嫌弃地在外面喊:“安祖,你作死啊!大早上的鬼叫什么,吓死人知道吗?还有啊,你晚上别蹬墙,蹬得我们这边以为地震了呢!”
安祖捂着胸口,脸色苍白,这才发现被子被她蹬到地上去了,想起那个噩梦,她浑身发寒,原来她真的喊出了声,还在挣扎的过程中蹬了墙。
原来是一场梦!安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歉意地说道:“真对不住,黄婵姐姐,我做恶梦……”
话未说完,黄婵冷哼一声:“行了,别跟我解释,我不是海桐,你跟我撒什么娇呢?”
安祖无言,喘了两口气,飞快地穿上衣服,收拾好自个儿,冰凉的水扑到脸上,她精神一振,神采奕奕地去正房伺候小林氏起床。
黄婵撇嘴:“看你这副雀跃的样儿,哪像是做了噩梦,你晚上是故意蹬墙,让我们睡不好的吧?”
安祖咬唇说道:“不是,我真的做了噩梦,梦到淹了水里,才会挣扎的。”
黄婵讽刺地笑道:“我看你啊,就是水鬼投生的!”
若非想在小林氏面前留两分颜面,安祖根本懒得跟黄婵多解释,进了正房,两个丫鬟都规规矩矩的,黄婵也不敢再跟安祖大小声。
安祖先端了热水来给小林氏洗脸,然后去拿桌子上的茶壶,茶壶很沉,桌面上的茶杯没有动过的迹象,安祖心一沉,目光瞥过炕头篮子里的亵衣和肚兜。
是干的。
到了茶水房,安祖打开茶壶,里面的茶水满满的,再一想,正房烧了地龙,那亵衣和肚兜放在地上半夜,肯定是被烘干了。安祖双手颤抖,看来昨儿个晚上不是她做梦,小林氏从炕上下来时,衣服的确是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