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海桐使坏的对象可不是她们俩。
海桐真死了,她们俩会一辈子不安。
海棠用镊子夹了那药丸放在碗里洗干净,这才垫着帕子拈起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最后打开一个小包裹,里面有十来个瓷瓶子,瓶子外形相同,不同的只是瓶子上贴着不一样的标签。
海棠就拿起一个瓶子,打开,倒出两颗小拇指甲大的灰色药丸塞进海桐嘴里:“拿些水来。”
安祖赶忙去倒水,梅婆子紧张地说道:“海桐姑娘人事不知,可怎么咽得下去啊?”
海棠抬眼瞅了瞅她,神色冷冷的带着一丝笑意,手指在海桐脖子上按了按,然后海桐就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安祖赶忙倒了些水在海桐嘴里,海棠再顺顺海桐的脖子,海桐就出现了吞咽反射。
梅婆子吃惊地张大嘴。
安祖崇拜地望着海棠,心想,真没看出来,海棠竟然还有这等本事。当然,能找到海棠这样有本事的丫鬟,说明傅凌云更有本事。
梅婆子吃惊过后,双手合十念佛,感激地说道:“幸好海棠姑娘提前给了安祖一颗解毒的药,安祖又想尽法子给海桐吃,否则今儿海桐姑娘的命就交代在这里了!谢谢你啊,海棠姑娘。”
海棠奇怪地斜她一眼,她救了海桐,梅婆子谢她干什么?但她向来不多话,并没有问梅婆子。
之后,梅婆子和海棠去旁边的房间等待。
一盏茶的功夫后,海桐果然醒了过来,她迷迷蒙蒙地睁大眼,模糊的视线四下打量,看清是在永和院抱厦的一间不常用的房间里,房间里的地龙烧得并不旺,甚至有些冷,眼前只有安祖紧张地望着她。
“安祖妹妹,我……你……发生什么事了?”
海桐的嗓子又干又哑,些微疼痛。
安祖大大地松口气,给海桐掖了掖被角:“海桐姐姐,你可醒了!吓死我了。今儿晚上正房那般闹腾,我和黄婵姐姐问候夫人,夫人就让我们回来了。我回去后却怎么都睡不着,就披衣外出走走,谁知道看见有个人背着一个什么东西朝水井那里去!我吓了一跳,那人将背上的东西扔进水井里,我看清是个人影,就赶忙去打捞,谁知道是你啊!海桐姐姐,有人要杀你!”
安祖满面骇然,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海桐惊讶:“你一个人把我捞上来的?”她抬起沉重的手臂,摸了摸头发,她身上是干的,头发没有水,却明显有潮气,看来安祖并没有骗她。
安祖挑起眉梢,自豪地说道:“是啊,看不出来吧,我很大力的,以前在地主家里做丫鬟,我天天砍柴呢。”
海桐忧心地垂下眸子,眼泪慢慢滑下,原来小林氏毒死她还不算,还要制造出她投井而亡的假象。不过,依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小林氏之前给她吃的只是蒙汗药,而不是毒药。
她哪里知道,安祖从海棠那里得了颗解毒丸,在晚饭时安祖将解毒丸亲手化在汤里给海桐喝了,否则的话,海桐不是被毒死了,就是在水井里被淹死和冻死了。
安祖畏畏缩缩地贴近炕,那里比别处暖和一些,在海桐看来就是胆子小害怕了。
海桐哽咽道:“安祖妹妹,你救我一场,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我贱命一条,这辈子恐怕没法子报答你了,只能来生再报。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人发现你不在屋子里。”
安祖踟蹰道:“可有人要杀你,海桐姐姐,我回去了,你怎么办啊?”
海桐摇摇头,小林氏想杀她,她跑哪里都跑不掉的。
安祖建议道:“海桐姐姐,你老娘不是杨嬷嬷吗?要不,你回去找她?你的仇人发现你没死,肯定也不会放过你父母的,你还不如回去找杨嬷嬷。”
海桐心神一凛,苦笑道:“安祖妹妹,你看到是夫人杀我了吧?”
安祖局促地握紧双手,轻轻点头,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嗯,我在世上举目无亲,只有海桐姐姐一个愿意照顾我,我救姐姐是应该的。我们院子水渠那里有个洞,你可以从洞里爬出去,趁着天没亮,赶紧想办法逃出去才是正经。”
海桐叹口气,说道:“也只能这样了,我不能连累你。”
她若不明不白地死在永和院,她老娘杨嬷嬷总有一天会知道,小林氏为防止杨嬷嬷说出她的丑事,肯定会杀人灭口。
安祖给海桐找了些小林氏晚上吃剩的点心,海桐狼吞虎咽地吃完,就感觉身子轻省多了,她不敢穿自个儿的棉袄,怕少一件被小林氏察觉到她回过安祖的房间,安祖就找了一件婆子的棉袄给她穿。海桐乔装打扮一番,就扒开水渠里的积雪,逃出永和院。
至于后面的,有海棠、苍耳和梅婆子的布置,海桐竟然一路钻狗洞逃出了定南侯府。
翌日,安祖和黄婵两个去伺候小林氏起床。
黄婵前脚进去,安祖后脚进去,便直接问黄婵:“黄婵姐姐,怎么没看见海桐姐姐啊?”
黄婵四处张望了下,觑着小林氏的脸色,看来小林氏也是不知道的,她脸上的表情顺便变得很微妙,不肯放过这个抹黑海桐的机会:“我也不知道,一大早就没看见她。海桐姐姐是夫人眼跟前的第一人,她去哪里怎跟我交代。”
海桐出去不跟黄婵交代是自然,可也不跟小林氏交代就是不敬之罪了。黄婵明显在给海桐上眼药。
小林氏坐在铜镜前梳头,闻言只是皱了皱眉,却没开口。
黄婵请小林氏去洗漱,小林氏瞅了眼那铜盆里的水,一阵犯恶心,“啪”地一声将簪子拍在梳妆台上:“海桐呢!把她给我叫来,你们瞧瞧你们梳头发都没个轻重,好好跟海桐学学!”
安祖撇嘴,小林氏居然这般淡定,若无其事,好像她杀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只阿猫阿狗。真是可怕的女人!
黄婵被训斥了,非常不开心,低低地应诺,跑出去找海桐,找了一圈没找见,她也火了,揪着院子里的小丫鬟责骂。
等到天光大亮,依旧没人找着海桐。
安祖又请小林氏洗漱,小林氏坐不住了,这会儿早该有人发现海桐死在井里了才对,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呢?她不敢用这个水洗脸,便指着外面的雪说:“雪比这个水干净,化些雪水给我洗脸吧。”
安祖忍住笑,原来小林氏也会心虚,她要真敢用井水洗脸,安祖才佩服她呢。
这一个上午都没有海桐的消息,小林氏又不好亲自去水井里寻海桐,就将海桐失踪的事报给看守院门的婆子。
傅四夫人幸灾乐祸地过来处理:“侯爷说了,不许你们院子里的人出入,海桐好端端不见了,不会是逃跑了吧?”
小林氏烦躁地说道:“她逃没逃跑,我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才找你来查的。别是谁把我的海桐藏起来了。”
傅四夫人阴阳怪气地讥讽道:“哪是你的海桐,是侯爷的海桐姑娘才对。”
小林氏心里一堵,恨恨地想,海桐那个死丫头死得一点不冤枉。本来她还舍不得数年的主仆情谊,听了这话,就连那点子不舍也没了。
傅四夫人嘲讽归嘲讽,正事还得办,命人将永和院角角落落搜查个遍,海桐没找着,倒是有婆子报告说:“通往外面的水渠积雪被扒开了,上面留的痕迹,好像是有人爬出去了。”
傅四夫人淡定不再,皱眉问:“爬出去了?”扭头道:“哼,大嫂,你院子里的丫鬟有当奸细的能力啊!给我查,看看她能逃哪里去!”
连续两天没下雪,院子里到处是积雪,而海桐出去后没有刻意掩饰踪迹,搜查的婆子也不是吃素的,很快查到海桐钻狗洞逃出了定南侯府。
傅四夫人大怒,傅老夫人和定南侯都严令小林氏的人不许出入永和院,现在傅老夫人和定南侯都不在府里,奴婢私逃出府的责任自然就落在傅四夫人和傅二夫人两位管家夫人身上。傅四夫人狠狠地嘲笑了一通小林氏的人是“走狗”,马上着人去查海桐的去向,其中海桐的老娘杨嬷嬷所在的庄子是重点搜查对象。
再说海桐,她出府的次数不少,自然认识路,她先躲在一处墙角里,等宵禁过去,没有兵丁巡逻就立马出城。谁知,刚出城就遇到外出打猎的安国公一行人。
安国公当然是听到毛六传的消息后,故意出城拦截海桐的。
毛六的马经过乔装打扮的海桐时,带起的风“不小心”将海桐掀翻在路边。
队伍立刻停下,安国公马上调转马头,停在摔倒在地的海桐身边,威严地呵斥毛六:“毛六,我出府时便叮嘱你们骑马小心,你怎么如此不经意,若是惊扰、弄伤了百姓可如何是好?还快下马去瞧瞧,别把人撞坏了!”
毛六瘪瘪嘴,利落地下马,扶起海桐,看清海桐的脸时露出些微讶然的神色:“姑娘,你没事吧?”
他惊讶当然不是因为认识海桐,而是因为海桐穿着老媪的袄子,脸却是年轻姑娘的脸,这份惊讶恰到好处。
海桐些微懊恼,她脸上的围巾被吹跑了,露出真颜,又好死不死地听见安国公的声音,更加紧张害怕了,只能低着头,轻声答:“我没事,不用管我。”
毛六暗笑一声,固执地说道:“我们国公爷最是体贴民心,姑娘若没事,还是到我们国公爷面前说一声,不然的话,国公爷以为我故意威胁你呢。”
海桐不从,安国公以前多次进府探望生病的傅凌云,每次小林氏都来接待,所以安国公当然认得她,她自然不敢过去。
没想到毛六的力气不小,生拉硬拽地就将她拽到安国公面前。
安国公垂眸一瞧,“惊讶”地挑眉:“海桐姑娘?你不是定南侯府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吗?”
海桐又冷又怕,闻言,眼神中满是惊恐,她惶惶地给安国公见礼:“奴婢海桐见过国公爷。”
安国公清冷地看着她:“你怎么一大早跑到城外来了?”
海桐不知该怎么回答,再过不久永和院就会发现她私逃,杨嬷嬷那里是重点搜查对象,她必须赶在定南侯府的人查过去之前和父母逃走。
安国公见她不答话,也不恼,眼眸一眯,危险地说道:“海桐姑娘,你这副打扮,不会是私逃出来的吧?”
安国公一语道破她的心思,海桐面色煞白如纸,惊骇地抬眼,她脑子急转,连忙辩解道:“侯夫人交代奴婢去庄子上办点事,奴婢独身上路,怕不安全,因此才会作此打扮。呵,呵呵,奴婢怎么会私逃呢?”
安国公别过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也是,你一个大丫鬟私逃就说不过去了。既然路上遇到了,毛六又撞翻了你,就让毛六带你去庄子上吧。毛六,你送送海桐姑娘,回来时,也不用去猎场找我了,直接去老侯爷的庄子上,我今儿要跟老侯爷手谈几局。”
海桐面色更难看了,安国公话里的“老侯爷”定是定南侯府的老侯爷无疑,她想拒绝,但安国公已经抖动手中缰绳,和一众护卫绝尘而去,不到片刻,她的视线里就只剩下飞扬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