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可她看着傅凌云的眼神却是咄咄逼人,明显就是怀疑傅凌云干的。
傅凌云寒声道:“当然得禀报老夫人,还要让二婶娘和四婶娘认真查查,到底是谁在陷害老夫人,陷害我!”
傅家姐妹一向唯傅凌云马首是瞻,而且她们大多都不相信是傅凌云做的,闻言都纷纷点头赞同,一行人便带着那黑色的布偶去了寿安堂,同时,傅凌云让苍耳和扶郎分别去请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
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大惊失色,顾不上站了一天脚疼,连忙到了寿安堂来,这时傅老夫人才从小佛堂念完一篇经文回到正厅,正要唤人摆饭呢,见大家不苟言笑,莫名其妙地问:“这是怎么了?”
徐嬷嬷面有为难地将傅凌云禀报的事重复一遍。
傅老夫人越听,脸色越沉,冷冷的目光扫过一种孙女和侄孙女赵流云,冷声道:“把那人偶拿来我瞧瞧。”
徐嬷嬷劝道:“老夫人息怒,那等脏东西何必拿来看,脏了老夫人的眼。”
“拿来!”
徐嬷嬷不敢深劝,惶惶不安地将人偶拿给傅老夫人,但坚持不让傅老夫人亲手沾到,以免真的诅咒到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面沉如水,拍了拍雕花桌案:“哼,我天天念佛,有佛主保佑,难道还怕谁诅咒我不成?”
徐嬷嬷噤声。
傅四夫人自从醒悟之后,对傅老夫人的身子骨特别着紧,连忙说道:“老夫人,兹事体大,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若是让媳妇查到是谁背后咒您,我定要剥她的皮,拆她的骨!”
傅凌云扫了一眼傅冉云和赵流云,嘴角讽刺地勾了勾。傅冉云和赵流云不约而同地觉得脊背上有股阴风刮过。
毫无疑问,若是查不出来是谁做的,傅凌云就是头号嫌疑人,即便是梨蕊院的哪个丫鬟婆子干的,傅凌云也难以摘清干系。
傅老夫人点点头,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接下查访的任务,自然是先从梨蕊院查起,询问梨蕊院的丫鬟婆子可曾有这种黑色的布料。
还没等问,傅凌云便道:“这是黑色蜀锦,是四年前赵家大表嫂去世时,赵老夫人分发到我们府上做丧服的料子。”
傅凌云所说的赵家大表嫂是赵世琪的原配夫人,现在这位大表嫂是填房。
傅二夫人道声“晦气”,连忙让傅凌云“呸”了两声。
傅老夫人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她的目光略过赵流云,这件事里赵流云也是有嫌疑的。
事关己身,赵流云急了,突然出声问:“凌云姐姐,你怎么确定这是四年前我们家送来的料子?”顿了顿,她又质疑地加上一句:“凌云姐姐怎么对这种布记得这么清楚?”
赵流云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聚在她身上,本来躲闪的目光就光明正大地盯着她。
大家看看赵流云,又看看傅凌云,很明显,赵流云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这一看,大家都惊讶地发现赵流云说话有些漏风,不是因为舌尖被咬破了,而是因为她门牙掉了!
赵流云注意到大家的目光,赶忙懊恼地垂头。
刚才还在哭泣的傅英云这会儿却忍不住扑哧一笑,意识到失态,她赶忙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巴。
傅凌云看了赵流云一眼,平生静气地解释道:“因为最近这几年我们府上参加过的丧事,离得最近的便是前头大表嫂的丧礼。当初大表嫂是在剑南道去世的,大表哥和表舅老爷(赵老爷)扶灵回京治丧,这料子是舅老夫人(赵老夫人)从剑南道带回来的。那时我正和家里的针线师傅学习裁剪衣服,我们侯夫人便将几位长辈丧服的裁剪任务交给我,所以我才记得这般清楚。我记得剩下的料子都被侯夫人收到库房了,那些丧服也在丧礼之后给烧了。赵妹妹,你还有疑问吗?”
赵流云喏喏地说道:“没有了。”
傅老夫人阴沉地扫了眼赵流云,傅凌云是她亲孙女,为人向来磊落光明又孝顺,赵流云质疑傅凌云,不仅是对傅凌云的侮辱,也是对她这个当祖母的侮辱,试想想,若非她这个祖母没做好,她最宠爱的孙女又怎么会用巫蛊这种东西诅咒她呢?
“老二媳妇,查查那生辰八字的笔法,看看能不能认出是谁的字。”傅二夫人的父亲在书法界小有名气,傅二夫人跟着也学了点辨认字迹的本领。
单是写字这项就排除了许多丫鬟婆子,因为绝大部分下人是不认识字的。
赵流云若有所思,着眼看了下傅冉云,傅冉云却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她自叹在伪装这方面的确不如傅冉云,以后向傅冉云学习的地方多着呢,便也端正脸色,反正傅老夫人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她的。
傅二夫人应诺,看了半晌确认不是傅家姑娘的笔迹,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松口气。
傅老夫人点点头,傅二夫人又在她的示意下让梨蕊院的下人每人写下自个儿的名字,依然没查出头绪来。
傅老夫人叹口气,凝眉细思,这府中难道还藏着她不知道的人在害她吗?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小林氏用那种隐身法回到府里来诅咒她。
傅老夫人摇摇头,觉得不太可能,脑中灵光一闪,说道:“老二媳妇,查查针脚。针脚就跟笔迹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习惯。”
傅二夫人应诺,对着灯光仔细查看,拆了一截又继续看,她突然疑惑地“咦”了一声。
干巴巴等了半天的傅四夫人忙问:“二嫂发现什么了?”
傅二夫人凝了她一眼,招手唤来女儿傅云丽:“丽丫头,你来瞧瞧,这是不是你们姜师傅的针法?我说呢,瞧着有些眼熟。”
众人都是一愣,傅云丽连忙上前,细细瞧了片刻,惊疑不定地说道:“的确是姜师傅的针法!姜师傅经常上课给我们演示绣法,我认得她的针脚。”
傅老夫人也瞅了一眼,继而大怒:“针脚这般细密,间距均匀,非二十年的功力不能达到,我们府里的绣娘都没这么好的绣法呢!来人,把姜师傅和文师傅都给我叫来!”
傅老夫人非常生气,傅家是武功之家,怕被人笑话女孩子粗鲁,她对待那些女师傅犹如座上宾,甚至不计前嫌,小林氏被送家庙也没把她们送走,还在傅凌云的及笄礼上留有她们的一席之地,如此给她们长脸,抬高她们的地位,而姜师傅居然就是这般回报她的!
傅冉云再好的定力也没了踪影,为什么事情不是朝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怎么可能是姜师傅的针法呢?明明她让姜师傅模仿傅凌云的针法,她还检查了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傅冉云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和赵流云对视一眼。
赵流云狠狠瞪了她一眼,那个什么姜师傅真是蠢死了!
这一眼提醒了傅冉云,她顿时如坐针毡,若是姜师傅扛不住,招出她们可怎么办啊?
无论傅冉云有多着急,姜师傅还是急急忙忙地赶来了,行个礼,不卑不亢地问:“老夫人,这般晚请奴家来可是有事?”
傅老夫人哼了一声,傅二夫人将那个小布人扔到姜师傅怀里。
姜师傅下意识地接住,等看清那个黑色的物体时,瞬时大惊失色,手中的小人偶跌落在地上。
傅老夫人道:“姜师傅,你瞧瞧这上面的针脚可是你的针法,还有,麻烦你写两个字给我们看看。”
姜师傅大骇:“这……这……”她捡起人偶随便看了两眼,忙推脱道:“这不是奴家的针脚……”
傅二夫人绷着脸不客气地说道:“麻烦姜师傅再细瞧瞧。”
姜师傅又看了两眼,正要开口说话,突然面色一变,就期期艾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好文师傅也来了,傅二夫人把布偶夺过来拿给文师傅看,文师傅冷汗直冒:“……的确是姜师傅的针脚。”察觉到姜师傅面如土色,她赶忙补上一句:“也不排除是别人故意模仿姜师傅的针脚。”
傅老夫人冷声说道:“文师傅倒是说说,谁能模仿得这么像!姜师傅,请你写俩字吧。”
文师傅哑口无言,她也看出来那跟姜师傅的针脚一般无二,她们的学生倒是可能模仿到她的针法,却不可能有这么深的功力。
姜师傅额头上的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提笔的手不停颤抖,等写完“刺绣”二字,双腿都发软了。
傅二夫人拿姜师傅的笔迹跟布偶上的字迹对比,朝傅老夫人摇摇头。
傅老夫人一拍雕花桌案,大声问:“姜师傅!你还不说,谁是你的同伙?”
姜师傅看傅老夫人已经给她定罪了,顿时面如死灰,咬牙道:“老夫人,是有人陷害奴家,奴家没有同伙!如果是奴家做的,让奴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傅老夫人冷漠地说道:“你好死不好死我不知道,可我知道,若是你恶意诅咒主家的消息传出去,你这辈子就这么着吧,倒真的可以不得好死了!”
姜师傅面色煞白,嘴唇哆嗦。
这时,在外院送完男客的老侯爷和定南侯正好回来听到正堂内问话,父子俩一愣,面面相觑,问了小丫鬟才知道傅老夫人在审问文师傅和姜师傅,他俩只好停下步子站在外面,谁知却听到傅老夫人发了一大通火气,貌似气得不轻,老侯爷心疼老妻,赶忙出面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定南侯扫了一眼堂内众人,看到傅凌云面色平静,安然无恙,他轻轻松口气。
傅冉云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傅老夫人冷哼一声,扭过头,实在懒得再重复一遍这样晦气的事。傅四夫人气愤地瞪着姜师傅,赶忙讲述一遍前因后果。
老侯爷大怒,横眉冷问:“姜师傅,我傅家将你和文师傅二位奉为座上宾,你却携私仇报复,你摸摸你的良心还在不在!我再问一遍,到底是谁指使你做的?若你不答出幕后人,老朽只好认为你是主谋,将你交给京兆府查办,当今皇上对巫蛊之术可是忌讳得很呢!”
姜师傅身子一抖,跪在地上叩头,她向来为人师表,几乎从未给人下过跪,此时却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战战兢兢地说道:“老侯爷明鉴,并没有人指使奴家……奴家跟老夫人无冤无仇,又向来敬重老夫人,怎么可能诅咒老夫人呢?这分明是有人陷害奴家啊!”
老侯爷冷笑:“那你倒说说,你跟谁有仇,是谁陷害你?”
姜师傅看了眼傅凌云,低低地垂下头:“是……是……奴家不敢说!”
傅凌云淡淡回视,面色十分坦然,没有半点心虚。
老侯爷自然注意到姜师傅那犹豫畏缩的视线,他心头火气燃烧得更旺:“看来,姜师傅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只好把你交给京兆府了!”
姜师傅伏在地上的身子抖若筛糠,她若是攀扯出傅凌云来,现在就可能死在怒发冲冠的老侯爷剑下了,真真是进退维谷。
赵流云却沉不住气,见这事还有戏,连忙急声说:“姜师傅,到底是谁,你倒是快说啊!你瞒着老侯爷,那幕后真凶就要逍遥法外了,你忍心老夫人再次遭受她的诅咒和迫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