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恍悟,宫内不能行马车,他扶着傅凌云下了马车,傅凌云朝李公公行个礼,这个礼她行的真心实意,因为她听安国公提起过一句,张回峰的死有李公公的一份功劳。
李公公侧身避开,笑眯眯地打量傅凌云两眼,说道:“国公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人。”
他指的是安国公亲自扶傅凌云下马车,不是没有人在皇宫门口秀恩爱,但那些人多是皇家公主的驸马,他看得出来,安国公对傅凌云是有真感情的。
傅凌云有些腼腆地笑道:“李公公过奖了。”
李公公眼中划过一丝欣赏,傅凌云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还好,不是宫里有些妃子议论的那样是个草包。
随后,安国公没有乘坐软轿,只是让傅凌云坐着软轿跟在他们身后,他则和李公公走在前面带路,傅凌云没有推辞,她是个女人,即便这一世刻意锻炼了身子骨,但受到宫规和礼服的束缚还是无法和男人比速度,便坦然地选择了软轿,但她的耳朵却听着安国公和李公公之间的谈话。
不大一会儿,她就从两人的对话里得出一些信息,譬如太后的宫里还有太子夫妇,太后娘娘的谈话里提到小林氏两次等等,傅凌云最惊讶的是皇贵妃的表妹李婉蓉,曾经和傅冉云争着抢夺皇帝注意力,就在昨儿个晚上因为和皇贵妃游园时不小心踩到皇贵妃的裙摆,导致皇贵妃差点小产,因此被打入冷宫,皇贵妃也因此被诊出怀有身孕。
傅凌云打个冷战,李婉蓉在皇宫里还不到一年,如花年纪的女孩子就要永远被埋葬在那阴森森的冷宫里了。
来到太后宫里,傅凌云和安国公纷纷上前行大礼,还好,因为宫内的女眷要避讳外臣,皇帝的小老婆们都被赶走了,贤妃是安国公的姑妈自然得留下,当然皇贵妃是个特例,她坐在皇帝身边,柔若无骨的身子娇怯怯地偎依在皇上怀里,皇上有一条手臂甚至没有避讳太后和傅凌云、安国公,直接搭在皇贵妃纤细的腰间。
傅凌云目不斜视,眼角余光瞟见,内心一阵作呕。
老太后笑道:“这就是湛儿娶的媳妇?来,上前来哀家瞧瞧,贤妃一直夸赞你,我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傅凌云应诺,上前走到老太后跟前,落落大方地任由老太后打量,偶尔抬起的眼不敢跟老太后对视,但那眼中的恭敬和些微畏怯让老太后极为满意。
老太后指着傅凌云笑着说道:“贤妃的眼光果然不差,哀家瞧着的确是个极懂事的孩子!”
贤妃附和地笑道:“太后娘娘谬赞,湛儿媳妇出身定南侯府,她祖母年轻时素有才名,教养她长大的母亲又是个极为孝顺的,下面有十二个弟弟妹妹,当年老太爷选她做淳于家的主母便是看中这些个,说来是我们老太爷的眼光好。今儿太后娘娘见过都夸赞的,倒真是个好的,臣妾也就更放心了。”
这一段话里就将老太后奉承好几遍,老太后年轻时便赞过傅老夫人的才名,当年正因她大度贤惠才被选为皇后,傅凌云的继母小林氏又是老太后钦点的至孝之妇,说老太爷眼光好更是在夸赞老太后的眼光好,最后一句话则点出对老太后的信任。
老太后笑得合不拢嘴,顺着话问道:“昨儿个你拜别母亲可曾哭过?”
傅凌云一怔,知道老太后主要还是想问小林氏,脑中飞转,羞涩地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昨儿个母亲在座,送臣妾出门,臣妾倒不曾哭过。”
贤妃便调侃似的奉承道:“太后娘娘老家的习俗是哭嫁,难怪湛儿媳妇(傅凌云)莫名所以。臣妾记得臣妾娘家太夫人曾在臣妾幼时讲过,当年太后娘娘哭嫁,风云闻之色哀,艳阳天瞬间幻化做阴云天,连老天爷都感动得要下雨了,还是当年的太上皇亲手递了个苹果给太后娘娘才博得太后娘娘一笑,这满天乌云登时化为阳光高照……”
贤妃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在座的众人不管听没听过,都洗耳恭听起来。
贤妃讲完,老太后笑得快岔气了:“你这嘴皮子越来越厉害了!从你嘴里讲出来,哀家倒是个会兴风作浪的妖怪了!”
贤妃忙道:“太后娘娘哪里是妖怪,分明是仙女下凡呢!不信太后娘娘问问京城里的人,京城里的老百姓都将太后娘娘当作龙王的公主呢。”
在座的男人即皇上、太子和安国公是第一次听说,三人都露出会心一笑,面上奉承,其实心里都不以为然。老太后成亲是在六月,俗话说,六月的天是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只不过那天赶上老天爷变天了。
皇后和皇贵妃却都默默听着了,两人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羡慕和失落。
贤妃明显是在替傅凌云解围,既化解了她的尴尬,又能避免老太后围绕着小林氏打转。
在大家都接不上话时,邱紫苏这时候笑说道:“这事儿臣倒是听家母提过,因为当年儿臣去寺庙开光一个镯子,就见庙里的姻缘菩萨眉眼似曾相识,问了家母,家母便抚掌笑道,这是按照宫里太后娘娘的眉眼画的,这才说起当年故事,原来民间女儿皆羡慕太后娘娘的姻缘,因而便有高僧求太后娘娘的画像塑姻缘菩萨,可太上皇不想太后娘娘的真容被世人看了去,便画了张模糊的画像,高僧凭借想象细化,儿臣这才没能一下子认出太后娘娘来。”
老太后呵呵大笑,显然对贤妃和太子妃邱紫苏一唱一和的奉承极为受用,嘴里却说道:“不过是婚嫁习俗不同罢了,倒没想到会扯出这些故事……”
贤妃和皇后趁机将话题扯到民间婚俗上了。
傅凌云不得不佩服邱紫苏的说话技巧,太子妃不是个话多的人,却每每一开口便能说到要点上,比如当初太子妃在钟灵毓秀坞上的证词差点让她陷入危境,比如栖霞宫里太子妃三言两语就把傅冉云弄到皇后宫里打了一顿板子,难怪太后娘娘不太待见皇后娘娘,但两位老人家却不约而同地宠爱这位太子妃娘娘。
邱紫苏似乎察觉到傅凌云的视线,她朝傅凌云露出一个友好亲切的笑容。
在这一刻,傅凌云甚至觉得以前在宫里出的那些事是她的错觉,明明邱紫苏没有理由害她。
进宫的这次请安以皇帝颁布升傅凌云为超品国公夫人而结束。
太子和太子妃随着安国公夫妇一同退安,太子和安国公走在前面,邱紫苏和傅凌云走在后面。
太子妃的目光在安国公的背影上凝了一瞬,笑问道:“看到你和安国公琴瑟和谐,本宫和太子爷都安心了。本宫听说,安国公在成亲前就很疼爱夫人,想必成亲后更加如胶似漆,若是安国公欺负你,尽管和本宫告状,本宫为你做主。”
傅凌云心里略微膈应,若说刚才那个笑容莫名其妙,太子妃后面的话就更无厘头了,太子妃又非她婆婆或者娘亲,凭什么安国公欺负了她,她要跟太子妃这个毫无瓜葛的人告状啊?
她略显窘迫地解释说道:“太子妃娘娘多虑了,虽然成亲前臣妇和安国公见面不多,了解也不多,但安国公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性情不如外面传的那般凶神恶煞……”
说到这里,她了下,其实安国公素有美男子的美名,但当年因安国公府的老太爷负伤,凯旋班师回朝时,安国公一路铁青着脸,面沉如水,所以才得了个“凶神恶煞”的恶名。
安国公耳聪目明,当他听到“凶神恶煞”四个字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
太子妃见傅凌云羞红了脸,目光略沉,琢磨着傅凌云的话,见面不多,了解不多吗?那么,那些说他们情深的话又是真是假?
直到出宫,傅凌云也没有听到太子妃再开口,她的眼底就沉了下去。
如果不介意,又岂会因她的三言两语而陷入沉思,连太子营里最得力的帮手安国公的夫人都没心思拉拢了?而邱紫苏时不时流连在安国公身上的目光更是让她心烦意乱,好像自个儿的珍宝被人觊觎了。
傅凌云通过一次次的试探和反复推敲以前的事,她觉得邱紫苏有九成的可能是将她当成潜在的敌人在对付了,至于前世为什么没有对她出手这般明显,大概是因为前世安国公也不曾像这一世这么爱她吧。
果然,遇上感情,女人都会变成傻瓜。
邱紫苏在奢求永远都不会属于她的东西,因为她得不到,所以也不许别人得到,前一世的傅凌云没有得到,所以前一世邱紫苏没有对她出手。
安国公看着陷入沉思的女人,他不满地咳了一声说道:“夫人从上了马车便在发呆,你在想什么?”
傅凌云回过神,尴尬地说道:“国公爷说什么?妾身刚才走神,没有听到。”
安国公失笑,走神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原来我在夫人心目中是凶神恶煞啊!”
傅凌云脸色爆红,别扭地学着他的口吻说道:“原来国公爷也会偷听女人讲话啊!”
安国公扑嗤笑了出来,曲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额头:“我耳力好,那不是偷听,而是光明正大地听。”
傅凌云觉得好玩,又学着他的口吻说道:“我说是国公爷在别人眼中是凶神恶煞,在我眼中可不是。”
安国公追问道:“那是什么?”
“呃……啊,国公爷,我们回去后是不是要先去看望聂姑妈啊?”
安国公见她眼神闪烁,脸蛋绯红,他在心中嗤笑傅凌云转移话题的笨拙,嘴里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先去看望聂姑妈,然后见见府里的管事。”
小夫妻还未走到锦瑟苑,聂姑妈和聂曼君就听宁嬷嬷禀告了这件事。
聂曼君眼底闪过愤懑和疑问,没见过几回面的两个人才成亲一天,傅凌云是怎么做到让铁血元帅安国公如此俯首帖耳的,那个在她面前不苟言笑的男人真的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吗?
这次聂姑妈咳嗽着让行礼的夫妻俩起身,马上进入话题,她慈爱地说道:“看到你们夫妻恩爱,我就是死也能有脸去见淳于家的列祖列宗了。”
傅凌云差点翻个白眼,聂姑妈不是该去见聂家的列祖列宗吗?除非她想死后埋在淳于家的坟冢里,前提是她生前被聂家休弃。
聂姑妈没有觉得自个儿的话有不妥,接着说道:“既然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想必湛儿媳妇你得到了宫里娘娘们的认可,我原就喜欢你的识大体,懂礼数,如今更没什么好顾忌的,自今儿起,这安国公府的管家权也该交给它的女主人湛儿媳妇你了。”
傅凌云忍不住想笑,前世聂姑妈也是这般,给她一个狠狠的下马威之后,又把管家权交给她。张嬷嬷当时给她使眼色,加之她再能忍也是有脾气的,便推也不推地就接了下来。这一接,便跟聂姑妈结下不死不休的梁子。有段时间安国公府惹上了麻烦的官司,她和张嬷嬷无法出面,安国公又不在京城,只好三番四次地请求聂姑妈出面打理,聂姑妈趁机重掌管家权。之后在她和张嬷嬷的操作下,贤妃和淳于家族的人产生不满,勒令聂姑妈把管家权交回她手里,并让女儿成为安国公小妾的聂姑妈搬离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