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云暗自冷笑,这屋里的外人便是聂姑妈和聂曼君,她们是客,她给聂姑妈布菜只是客气,敬她是个长辈,聂姑妈却真的摆起了婆婆款,真是个懂规矩的,岂会让主人家给客人布菜!
前世,她百般按照聂姑妈的“规矩”行事,这一世她再也不受那些冤枉气了。
因此,聂姑妈话音一落,她便放下筷子,安然坐在安国公身边,笑微微地说道:“那凌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儿在二老太太那里请安,二老太太便道,姑妈是个和气的,让我别把姑妈当作婆婆看,反倒和姑妈生分了。我原想着姑妈是个长辈,心中正忐忑呢,没想到姑妈果真是个和气的,凌云便不能辜负了姑妈的好意。”
聂姑妈视线扫过神色未动的安国公,心里气恼,原来这俩夫妻早就商量好了来着。
聂曼君见傅凌云如此不客气,不给聂姑妈面子,瞬间替聂姑妈委屈,她抱歉地看了眼聂姑妈,再看看其他人,大家都埋头吃饭,神态安然,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唯有淳于沛眼含暖意地抬头望了她一眼。聂曼君盯了眼安国公,见安国公始终没看她,她心里微凉,转而朝淳于沛一笑。
淳于沛微微愕然,盯着她媚如春光的脸似乎有些痴了。
聂曼君的脸便悄然红了,有些羞恼地瞪了眼淳于沛,淳于沛连忙垂首,饭桌上的气氛这才变得正常。
傅凌云敏锐地感受到饭桌上的暗流涌动,她眉心微颦,她错过了什么?淳于沛竟然会跟聂曼君眉来眼去!
她想想聂曼君前世是安国公的小妾,瞬间感到十分恶心,吃饭也味同爵蜡。
吃过饭,叙了些闲话,大家才各自回房。
傅凌云收拾打扮完,安国公继续伏低做小,伺候她吃完早饭,见傅凌云神色倦怠问道:“凌云,你哪里不舒服?要诚实地告诉我。”
傅凌云其实就是太累了,加之身体亏损虚弱,脸上瞧着有些苍白和憔悴,实际上并没有大碍。安国公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她是易碎的瓷器,一不小心就会打碎了似的,她心中好笑,想着能看一回安国公做小伏低的样子也算是值得了,嘴上却淡淡地说道:“我没事。一会儿我们要去侯府,国公爷也收拾下吧。韩嬷嬷,回门礼可备下了?”
“回夫人的话,已经备下了。”
安国公连忙说道:“凌云,你要真不舒服就直言,别强迫自个儿,回门的日期我再跟泰山大人(定南侯)商量。”
傅凌云嗔瞪他一眼,差点翻个白眼:“今儿我起来这么晚,已经耽误了事,哪里能闹得人人皆知,我还要脸面不要了?”
安国公慌忙搂住她的肩膀,傅凌云挣了一下没挣开,可怜安国公一个铁血汉子做出如此惴惴不安的模样来。
傅凌云咽下眼泪,勉强笑问道:“今儿早上没去锦瑟苑请安,可曾跟聂姑妈解释了?”
安国公轻轻帮她按摩,嘴里回答道:“我让剪秋去说了一声,就说你夜里着了凉,今儿不去请安了。”想了想,他又说道:“聂姑妈是客居在我们家,非正经淳于家人,有空去她院子里坐坐,你真不必天天去请安的。”
傅凌云这才有了些笑模样,轻轻点头:“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听国公爷的。”
她心里却在暗自嘀咕,安国公分明是对聂姑妈存了芥蒂。也不知聂姑妈那活菩萨样哪里惹了安国公的眼。
又想,聂姑妈若是知道她在安国公眼里已经是“老人家”了,不得气死了。
正好,有安国公发话,她就可以“出嫁从夫”为由,不去给聂姑妈请安,刚好遂了她的心意。
傅凌云想叫来管事理事,安国公却按着她在炕上睡了,又不知从哪里学了套按摩手法,给她全身按了一遍,傅凌云着实困顿,心里有许多话要问,却渐渐沉入梦乡。
临近中午的时候,傅凌云睡足觉醒来,也没再提给聂姑妈请安的事,跟安国公一起上马车回了定南侯府。
定南侯带着儿子和侄儿们站在门口迎接,看到安国公从马车上走下来有些惊讶,安国公惯常应该是骑马的吧?
安国公不苟言笑的脸露出微微笑容拱手互相见礼,说道:“凌云昨儿个晚上有些着凉,我怕她受风,这才陪她乘马车来的。”
定南侯连忙询问安国公是否延医吃药等,安国公都一一回答了,到了二门口,傅凌云下来,定南侯见她面色尚好,才真的放心。
傅飞云挨到傅凌云身边问:“大姐姐,你真的没事吧?”
他这一问,傅家姐妹们都围上来嘘寒问暖,知道傅凌云着凉,傅云丽让人拿披风来给傅凌云,傅丹云忙命人去煮姜茶。
傅凌云感受到家人的关怀,心中暖暖的。
新姑爷安国公在前院,傅凌云在后院的寿安堂,傅老夫人拉着傅凌云的手问了许多话,听闻傅凌云病了,连忙让人去请薛大夫,傅凌云好容易劝下来。
傅老夫人问起傅凌云在安国公府的生活,提及聂姑妈,免不了又是一场气,好在安国公为了傅凌云情愿迟到也要让她睡个安稳觉,反倒在傅老夫人眼里留了好印象。
很快就到了午饭的时辰,两下里吃过饭,傅凌云和安国公到傅凌云出嫁前的梨蕊院小憩,躺在窗台上晒太阳的小火一下子跃身而起,冲到傅凌云的脚下,围绕着傅凌云的裙摆打转。
傅凌云又怜又爱,连忙抱起它,安抚地顺着它的毛发:“小火乖呀,我没有抛弃你,这不就回来接你了吗?”
安国公伸出大手也抚摸了几下狐狸养得油光水滑的毛,笑道:“这个小家伙倒似胖了不少。”
小火不满地瞪了眼安国公,眼神愤怒。
傅凌云笑了:“它很通灵性的,不喜欢人说它胖。”
安国公奇道:“它是母的?”
傅凌云点点头,失笑道:“不是你逮来给我的吗?”
安国公略显尴尬:“我哪里有心看它是公,还是母。”
傅凌云逗了一会儿小火,和安国公一起在梨蕊院转了圈,安国公让她坐在秋千架上,他在她身后慢慢推。
四周十分静谧,倒生出了一丝“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傅凌云又去找姐妹们玩,傅云丽盯着她头上的妇人发髻稀罕了好一会儿,一直说瞧着别扭,傅凌云就笑她:“等你嫁人了,也要这样梳发髻。”
傅云丽赶忙摆摆手,说道:“我才不要戴那么多首饰,把脖子都压短了!”
引得大家捧腹大笑。
说笑一场,傅云丽私下拉走傅凌云,神神秘秘地跟傅凌云说道:“大姐姐,你出嫁那天,侯夫人不是送了一碗燕窝羹吗?那燕窝羹被傅焕云抢去吃了,不知侯夫人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哭着喊着要去找傅焕云,被侯爷叫人绑了回屋,连夜叫人把她送走了。哼,我的小丫鬟还听到她骂你呢,侯爷让人掌嘴,打得她嘴里流了好多血,真是活该!”
小林氏被定南侯掌嘴的事,傅凌云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有些意外定南侯这次能这么狠心,心里又隐隐觉得快意。
她沉默了一瞬,问道:“既然大家都知道那燕窝羹里不对劲,请大夫给焕云诊脉了没有?”
傅云丽捂嘴小声说道:“明面上没有,不知道侯爷私底下请过薛大夫没。”
那就是请过了,定南侯肯定是知道傅焕云身体出了问题,才把事情隐瞒了下来。
想必定南侯又伤心一场吧。
回门的时光过得特别快,天快擦黑的时候,傅凌云才和安国公依依不舍地告别娘家人,回到安国公府。
路上,傅凌云和安国公提到甘草、甘菊的事:“……听那甘草的意思,似乎想留在我们府上,不过,我却不大想留她。那甘草是国公爷命人悉心调教的,便想问问国公爷的意思。”
安国公生怕惹她不开心,说道:“既然不想留,撵了出去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事我交给底下的人去办。”
傅凌云点了点头,甘草昨儿个就被韩嬷嬷送出府见她表妹甘菊去了,总之,她以后再也不想看见她们姐妹俩,她也想尽快把前世的梦魇忘掉,这一世的生活才是真实的。
回去后,两夫妻直接到景春堂吃晚饭,聂姑妈称身子骨不舒服,没有来,聂曼君看见傅凌云神采奕奕,哪里像是着凉生病的样子,眼里不禁委屈地浮上泪光。
傅凌云见她无缘无故地要哭,懒得理她。
因此,景春堂里便出现一副诡异的场景,聂曼君在一边坐着,眼泪要掉不掉,而傅凌云和淳于嘉跟没看见似的,两人正在聊美食,说的十分开心,安国公早习惯聂曼君那小媳妇样,见同为女性的傅凌云都不去理睬,他淡淡地抿个笑容,和淳于涵、淳于海聊着兵法,间或问一下淳于沛的功课。
最先对聂曼君的眼泪看不过去的是淳于沛,他站起身,走到聂曼君面前,给了聂曼君一个手绢,柔声说:“聂妹妹怎么哭了?”
这一句安慰的话,聂曼君的眼泪果断落了下来。
聂姑妈说过,女人的眼泪要哭给关心她眼泪的人看才有效果。
傅凌云这才抬起头来,赶在聂曼君之前,惊讶地问道:“聂表妹怎么哭了呀?都怪我照顾不周到,和嘉妹说的太起劲,没注意到你。聂表妹是又想起聂姑丈了吗?”
淳于嘉扭头捂着帕子,不敢笑出声。
聂曼君掉落的泪珠子忽然一顿,盈盈挂在眼睫上,惹人怜爱。
站在她身前的淳于沛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聂曼君拭了拭眼泪,温顺地垂首,带着一点倔强地说道:“不是,大表嫂过虑了,曼君只是想到母亲卧病在榻如此凄凉,我们却在此欢笑一堂,我心里觉得自个儿对不住娘亲罢了,跟大表嫂无关。”
她这话一说,虽然自责的是她自个儿,但那句“我们却在此欢笑一堂”还是让几个男孩子面有愧色。
淳于嘉撇嘴,聂曼君真觉得自责,为什么不去陪着生病的聂姑妈呢?
傅凌云气极而笑,不管聂曼君在责怪谁,那最后一句着实在她脸上打了个耳光,合着聂曼君把淳于家的人不当外人,唯独她这个大表嫂是外人,独独把她排除在外。
傅凌云早料到聂曼君可能会在晚饭时发难,便颦眉启唇道:“聂表妹这话就见外了,聂姑妈生病,我们都很忧心,不过,聂表妹也别太过伤感,伤了自个儿的身子骨,聂姑妈吉人自有天相,况且,还有聂姑丈的在天之灵保佑聂姑妈呢。”
聂曼君闻言,身子轻轻一抖,她虽然经常把聂姑丈挂在嘴边上,但却从不去想父亲有什么在天之灵的。
傅凌云观察着她的神色,接着说道:“我刚才便打发了人去请大夫来锦瑟苑。”
淳于嘉就惊讶地问:“聂表姐,你没让人请大夫啊?哎呀,那你怎么就放心把聂姑妈一个病人孤零零地留在锦瑟苑,不行,我要去看望聂姑妈!”
说着,淳于嘉就站起身来,准备去锦瑟苑,聂曼君当然不可能真的让淳于嘉去锦瑟苑,否则她的孝顺马上就会成为笑话,她连忙描补道:“淳于妹妹,不必去了,娘亲才刚安睡下,不过是旧疾,服用些药丸明儿个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