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心里慌慌的,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旋转,既然宁嬷嬷一直在不遗余力地离间聂姑妈和安国公,拉拢淳于沛和聂姑妈的关系,那么,前世安国公的死有聂姑妈的参与吗?
到底有多少人在谋害安国公?
傅凌云眼眶酸涩。
气氛有些凝重,扁豆觉得自个儿听到了个她不该听的秘密,心中十分忐忑,而豌豆震惊得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淳于沛的话里明显是有阴谋在针对安国公,而安国公是淳于沛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豌豆手中的芦苇不小心掉落,她慌张地拾起芦苇,抬头看傅凌云,顿时更震惊了:“姑娘!”
话出口,她才知道自个儿因为紧张忘了改称呼,傅凌云现在不是“姑娘”,而是“夫人”了。
唉,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无法接受有人谋害安国公啊!
扁豆手足无措地说道:“夫人,奴婢不该乱说话!您别哭,要怪就怪奴婢……”
傅凌云摇了摇头,抽了条帕子抹抹眼泪,声音如常道:“我没事,跟你没关系。这件事,你们两个千万别跟别人提,今儿听过就忘了吧。好了,豌豆你去把芦苇放到池子里。”
傅凌云站起身,和豌豆一起把芦苇放到净房与卧室连接的一个隔断处,这个水池是个假水池,因地上铺了绿色的琉璃石,就像绿色的湖水一般,在里面灌些水,放上芦苇,加上光线的原因,跟真的芦苇荡似的,傅凌云前世就极喜欢给水池换芦苇,这也算是卧房一处不错的风景,沐浴后从室内出来看到这片风景,被热水熏蒸的闷热也会因此消解。
摆弄好芦苇,傅凌云看着自个儿的成果,心满意足地笑了,刚才的滞闷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豌豆笑嘻嘻地说道:“夫人真是心灵手巧,谁能有这样巧的心思啊!”
傅凌云莞尔笑道:“这是我偶然从画上看到的芦苇荡,刚巧这里有一块绿色的琉璃水池。你们记得换水。”
“是,夫人。”
扁豆和豌豆,脆生生地应诺。
傅凌云回到桌子边上,饮了口热茶,脸色变得肃然,且不论聂姑妈前世是否参与了谋害安国公的事情,她可以确定,现在的淳于沛已经起了争夺爵位的心思。
“扁豆,一会儿,你去问问铃兰她们账查的怎么样了。让她们把结果拿给我看看。二少爷是国公爷的亲兄弟,轻易动不得,这宁嬷嬷却是留不得了!”
扁豆脸上也没了笑意:“好的,夫人。奴婢也会尽力和剪秋姐姐把宁嬷嬷的事传出去。”
傅凌云“嗯”了声,望着桌上的灯火陷入沉思,细细推敲每一步该怎么走。
安国公府表面平静、暗里汹涌地过了几天,傅凌云终于把账册饬清楚,自从回门第二天她叫管事们议过事,之后再没去过景春堂,即便去,也只是每天晚上和大家一起吃晚饭。
那天十三位迟到的管事嬷嬷终于听到傅凌云再叫议事,激动得差点落泪。原因是这样的,因为她们迟到,所以她们未能拿到对牌,别的还可,唯有以对牌到账房领月例的对牌却是要了命的,她们没有领月例的对牌,自然没法子给底下的丫鬟婆子们发月例,丫鬟婆子们怨声载道。加之有些管事嬷嬷没有对牌是绝对不成的,比如管库房的一个管事嬷嬷,她没有对牌就无法拿到相应的钥匙开库房,因此耽搁了前院安国公送礼,被前院的管事狠狠责骂了一顿,面子里子都没了。
管事嬷嬷们自然要去景晗苑要对牌,景晗苑守门的婆子把她们拦在门外,称:“夫人病体未愈,国公爷不让闲杂人等打扰,请回吧。”
到此时,若再看不出傅凌云是故意甩她们脸子,她们就白活几十年了。
管事嬷嬷有的吃到教训,决心再不能听宁嬷嬷的鬼话下新夫人的面子。
傅凌云坐在上位,看向剪秋。
剪秋点了点人数:“夫人,今儿管事嬷嬷们都到齐了,采买上的管事来了两位,厨房管事也有两位。”
傅凌云注意到那天迟到的十三位管事嬷嬷面色都有些讪讪的,她轻咳一声说道:“宁嬷嬷前几日犯了错,聂姑太太打了她几板子,我为着宁嬷嬷的身子骨着想,没让她来协助我管事。今儿就不用等宁嬷嬷了,大家开始回事吧。”
管事嬷嬷们微怔,这个开场白……真是单刀直入得有些过分。恐怕在场没有一个人认为傅凌云会“等”宁嬷嬷。
景春堂静的针落可闻。
剪秋跟一个她相熟的管事嬷嬷使个眼色,那管事嬷嬷道:“夫人,奴婢有事回,奴婢是管后院茶水的管事,夫家姓项。国公府定例是每月中旬待客的茶盏更换一套,奴婢需对牌才能到库房对接。”
傅凌云点了点头,不苟言笑地问了些茶水房的事务,丫鬟婆子们谁煮茶好,茶水房现有的人手最多能接待多少客人,现用的茶具是否有损毁等。
项嬷嬷一一回答,最终傅凌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项嬷嬷舒口气,接过对牌退下去后,情不自禁地抹了抹额角的冷汗。
她以为傅凌云会大发雷霆呢,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傅凌云才烧了宁嬷嬷那一把火,嬷嬷们不敢争风头上前回事正是因为怕引火烧身。
有项嬷嬷带头,其他管事嬷嬷心里有了底,便纷纷上前回事。
傅凌云在侯府学管家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她前世是主持中馈的宗妇,所以,按照旧例处置事务对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那四个厨房和采买上的管事嬷嬷最后回事。
采买管事尤嬷嬷端着一张严肃的脸,按照惯例说了些采买的菜色,价格浮动,从哪里买来的,她说的非常详细,最后问傅凌云要对牌去账房取银子。
傅凌云神色莫名地盯着尤嬷嬷,眼神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地位优势,清越的嗓音少了几分平日的婉转:“尤嬷嬷,我记得市场上韭菜是五文钱一斤,燕窝是一两二分银子一两,芦笋七文钱一斤……”
她列举十来样菜价,接着重复尤嬷嬷的报价:“可你采购的价格都要高上一文两文,韭菜九文钱,燕窝一两五分,芦笋十一文……尤嬷嬷,且不说你的购买价格远高于市场价,据我所知,咱们府上有个有山有水的庄子在免费为国公府提供蔬菜和鲜鱼以及野味,这些蔬菜在你刚才报出来的菜里吗?”
傅凌云微微眯眸,眼中迸射出锐利的光。
尤嬷嬷霎时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她惊怔地愣了愣,解释道:“市场上的菜价时有波动,不是一成不变的……庄子上免费提供的是蘑菇一类的野味,正值春日繁衍期,未曾去打野味,所以奴婢才从市场上买……”
傅凌云勾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地睥睨着尤嬷嬷:“是吗?”
尤嬷嬷头皮发麻,她若承认了,下场可不会比宁嬷嬷好,甚至比宁嬷嬷更凄惨:“是,奴婢句句属实。”
傅凌云可惜地看着她:“句句属实啊?剪秋,去叫后门的门房过来,把晨曦庄的庄头也请进来。”
剪秋应诺,轻轻瞥了眼尤嬷嬷,带上两个小丫鬟和两个婆子到后门去了。
韩嬷嬷吩咐小丫鬟在堂上立个屏风,好遮挡门房小厮和庄头的视线。
尤嬷嬷慌了,和另外三个管事互相对了眼色,另三人摇摇头,表示没有办法破解面前的局面。
傅凌云不仅清楚菜价,而且知道采买的内幕,还知道了晨曦庄的事。
尤嬷嬷脑袋里纷纷乱乱,随即想起宁嬷嬷的承诺,宁嬷嬷说如果傅凌云发现不妥,哪怕是发卖了她,聂姑妈也会将她买回来妥善安置,把一家子的卖身契还给她,从此做个清清白白的人。而且,毕竟是触犯国公夫人的事,她为了稳妥起见,已经把家中安排妥当了。
权衡一番得失,尤嬷嬷心中剧烈的胆怯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英勇就义的凛然,但她面上却是十分惶恐的神色,情知此事不可善了,尤嬷嬷扑通跪下,满是悔恨地喊了声:“夫人,奴婢吃了猪油蒙了心……”
她希望能博取傅凌云的同情,就算走,也要带着所有的财物走。
傅凌云瞟了眼尤嬷嬷的神色变化,她要拿尤嬷嬷开刀,又岂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尤嬷嬷,于是骤然打断尤嬷嬷的话:“尤嬷嬷!这个事还是问清楚了好,免得我冤枉了你。”
尤嬷嬷的嘴巴就那样张的大大的,四周射来的幸灾乐祸的目光让她如有针扎。
片刻后,安静的景春堂响起脚步声,门房和庄头在下面请安行礼。
傅凌云直接问那门房:“从我和国公爷大婚那天起,晨曦庄送过多少次货来国公府?每次都送了些什么,送了多少?”
门房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晨曦庄每天都为府里送新鲜时蔬,夫人和国公爷大婚后也未曾间断,仅奴才看到的,每次来送货大概都在两板车上下,夫人和国公爷大婚做宴席的那天更多些,其中有韭菜、芦笋、番茄、茄子、萝卜、莼菜、狍子肉、兔子肉、活鱼等,估摸总量有四百多斤。”
傅凌云又问庄头:“他说的可对得上?”
庄头是个老实人,诚恳地回答道:“回夫人的话,都对得上。”想了想,他抬头看了下屏风后模模糊糊的身影,说道:“庄子是带山的,只能在山脚下种些蔬菜,奴才想了些办法,正在山上开荒,希冀晚些时候能再种些菜,到时候府上的蔬菜就能都供应上,不必再去外面买了。”
傅凌云掩去嘴边笑意,这个庄头老实过头了。
尤嬷嬷恨恨咬牙,瞪了那庄头一眼。庄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微微瑟缩了下肩膀,他没说错话吧?
傅凌云带着一丝薄怒看向尤嬷嬷:“尤嬷嬷,庄头和门房说的话跟你说的话可对不上,你怎么说?”
这话一出,那庄头和门房顿时都惊讶了,满眼疑惑地转头看着尤嬷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傅凌云放下茶盏,双手以惬意的姿势放在腿上。她能迅速抓住尤嬷嬷的把柄,还要归功于安国公。聂姑妈虽然控制了后院,但对后院外面的人是一点插不进手的,那些都是安国公的人,所以门房和庄头也都是对安国公忠心的人。
尤嬷嬷匍匐在地上,磕头求饶:“奴婢罪该万死,不该欺瞒夫人!求夫人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奴婢以后定会好好当差,奴婢家里上有年迈的婆婆,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求夫人饶奴婢一回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傅凌云岂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威严地说道:“尤嬷嬷,刚才你禀告我的时候是半分心虚没有的,可见你是个贪污的惯犯,在国公府没少欺上瞒下,今儿我给你坦白的机会你却依旧欺瞒于我,之前又欺瞒聂姑太太,你这等欺主贪污的恶仆,我若是留着你,以后这国公府里就没个正经规矩了!你说你有年迈的婆婆和年幼的孩子,可你在做坏事的时候可曾想过事发了,他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