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云心里一沉,她有些意外贤妃连个奴才都要护着,但是她不可能就此屈服,虚心听教般笑着诚恳地说道:“贤妃姑妈说的是,其实凌云也觉得宁嬷嬷有些话说的很有道理,这段日子,宁嬷嬷在管家上‘教’给凌云的,是凌云过去大半年在娘家都学不来的。凌云昨儿个思来想去,细细琢磨,宁嬷嬷说的有些话看似冒犯了凌云,其实是站在长辈的角度‘教’凌云怎样和聂姑妈相处,宁嬷嬷让那些贪墨的管事们消极怠工,实则是送来几个靶子帮凌云立威,还让凌云不费吹灰之力查出了安国公府的蛀虫。”
傅凌云语气稍顿,瞧着贤妃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而聂姑妈的眉宇悄然皱了起来,她诚挚地笑道:“如今国公府的内务整顿完毕,宁嬷嬷对凌云来说可以算是居功至伟,凌云思及宁嬷嬷的用心良苦,真是深觉愧对宁嬷嬷啊!今儿来宫里凌云本就想跟贤妃姑妈求情,以前是凌云误会了宁嬷嬷,求贤妃姑妈请聂姑妈听听宁嬷嬷的自辩,让宁嬷嬷回来安国公府,继续教导凌云,千万别因为凌云而让聂姑妈和宁嬷嬷主仆存了芥蒂。”
傅凌云明明说的是反讽的话,却说的这么诚恳,好像真的非常期盼宁嬷嬷回安国公府似的。
贤妃的脸皮没那么厚,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而且对上傅凌云半点不作伪的眼神,她一时不能确定傅凌云到底说的是反话,还是真心话,便叹了口气,不管傅凌云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假话,只要她明面上赞同宁嬷嬷回府就行,也算是如了聂姑妈的意,她也有了台阶下,便微微笑道:“你聂姑妈说的没错,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妹妹,既然湛儿媳妇都为宁嬷嬷说情,也谅解了宁嬷嬷的苦心,你别生宁嬷嬷的气了,宁嬷嬷对你的心,本宫一直看得清楚明白。”
聂姑妈便温婉地说道:“唉,宁嬷嬷也说了跟湛儿媳妇一样的话,妹妹只当她主意太大,没肯听,想来是妹妹错怪她了,现在指不定正跟妹妹生气呢。”
贤妃笑道:“她哪会跟妹妹生气,心里只会记着妹妹和湛儿媳妇的好处。”
姐妹二人一唱一和,宁嬷嬷便又回了安国公府。
傅凌云暗想,安国公府的管家权已经全部在她的掌控里,聂姑妈以后再难翻起浪花,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宁嬷嬷那个老货是生是死,是走是留对她来说已不重要。聂姑妈先交出管家权,再为难她,逼她不得不交回管家权的计划泡汤,最后的赢家真不是坐在高位上笑得得意洋洋的聂姑妈哦!
聂姑妈得意完,还想再狠狠给傅凌云一个落井下石,她目光闪烁,朝贤妃眨了眨眼。
贤妃正因傅凌云识趣给了个台阶下,觉得亏欠傅凌云,毕竟这件事她偏袒了聂姑妈,便轻轻摇头。
聂姑妈泄气。
傅凌云不知道二人打什么哑谜,只沉默地坐着没说话,反正看聂姑妈那目露精光的样子,总归不是好事就对了。
贤妃这才想起来似的,唤宫女给傅凌云上茶,傅凌云起身道谢,安然坐着喝茶,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两位姑妈闲聊,聂姑妈表面功夫做得好,说让傅凌云受委屈了,跟她聊了不少安国公幼时的趣事:“……让你更了解国公爷。”
傅凌云笑着应诺,却好笑地想,小时候的安国公跟现在完全是两个人,不知道这对她了解安国公有什么帮助,而且聂姑妈说的大多是安国公幼时如何跟她亲近的话,倒是隐含敲打的意思。)
说了半晌话,贤妃让傅凌云去跟老太后、皇后娘娘请安,而聂姑妈会在宫里留一晚上,也就是让傅凌云请完安直接出宫的意思。
这又是坚决包庇聂姑妈到底的架势。
傅凌云屈膝行礼,从怀里摸出一叠纸,恭顺地说道:“这是那些管事嬷嬷们串通好‘污蔑’宁嬷嬷的供词,于凌云看来都是无稽之谈,就交给贤妃娘娘处理吧。统共有两份供词,还有一份交给了聂姑妈。”
言罢,傅凌云把供词给了宫女,又行礼告退。
至始至终,贤妃都没记起来问一句傅凌云中午是否吃过午饭。a()
傅凌云刚出去,贤妃看也未看那供词,脸蓦地沉了下来:“妹妹,这次的事下不为例,你回去后让宁嬷嬷老实些,宁嬷嬷再敢仗着你的势欺负湛儿媳妇,本宫可就再也拉不下脸来保她!毕竟湛儿媳妇是本宫侄儿媳妇,那个老货不过是个奴才。”
聂姑妈不畏惧贤妃的脸色,笑着挽上贤妃的胳膊:“知道了姐姐,下不为例!我会好好敲打宁嬷嬷的。”
贤妃揉揉额角:“好了,我让人带你去偏殿收拾下,你好好休息,年纪也不小了,别跟个小姑娘一样。”
聂姑妈赧然地说道:“妹妹怎会跟个小丫头计较。”
贤妃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她这个亲妹妹有多记仇,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她挥挥手,示意聂姑妈出去。
聂姑妈起身时袖子不小心扫过桌案,打翻了桌案上的茶盏,茶盏里的茶水把傅凌云交上来的供词打湿了,聂姑妈心虚地笑道:“姐姐,妹妹不是故意的……”
贤妃面色浮起一丝不悦,眉心微拢,说道:“湿了就湿了,你出去吧。”
聂姑妈走后,贤妃叹了口气,那供词打湿了,下面不能看,最上面的一页字迹却只是稍显模糊,她随便扫了眼,眉心蹙得更紧,原以为聂姑妈长进了,没想到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如此小家子气,鼠目寸光,贪了那点银子,她就能多长两块肉不成?难道银子比安国公兄弟们的信任还重要?
不过安国公府的事都是小事,她现在有更大的难题需要解决,沉思半晌,贤妃换了套衣服,去了小厨房,打算做几道拿手的菜送到皇后宫里去。
傅凌云先后给老太后和皇后请安,两人拉着她赏赐了些东西,赏赐的东西直接送到宫门口,傅凌云戴着老太后赏赐的一对羊脂白玉镯,跟着一个贤妃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出宫她之前坐的软轿留在了贤妃宫里,贤妃没留话,她只能步行出宫了。
傅凌云问了那小太监两句贤妃平日的起居,刚转过一座宫殿,有个宫女在跟小太监招手,那小太监看了眼那眼生的宫女,宫女穿一身一等宫女的服饰,他不敢怠慢,怕得罪高等宫女或者嫔妃,便跟傅凌云告声罪。
傅凌云也认出那宫女的服饰,只是不知是哪个宫里的,站在原地笑说道:“可能是问路,你去瞧瞧。”
小太监感激地说道:“国公夫人真是个宽厚的人。”
傅凌云但笑不语,贤妃的偏袒,聂姑妈的刁难,其实算得了什么呢,即便得罪了她们,她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要知道,贤妃在宫里能得皇后青眼,靠的还是她能有个手掌安远大军的侄儿安国公淳于湛。等她彻底在安国公府站稳脚跟,贤妃还得看她脸色呢!
她沉思得太投入,那小太监走到眼跟前时,她才回过神:“说完了?我们走吧。”
小太监却为难地说道:“国公夫人,那位宫女姐姐是良妃娘娘宫里的宫女,想去皇贵妃的宫里送礼物,偏偏迷路了,那宫女央求奴才带路……”
傅凌云疑惑地说道:“良妃?”皇帝的确有个良妃,可良妃早在八年前就病逝了,皇帝正对皇贵妃宠到骨子里去,对别的妃子都不太上心,因此,良妃一直没人补上来。
小太监便道:“是前些日子北狄进献和亲的公主,皇上便封她为良妃,圣旨还没下,所以宫外并不知道,不过皇上让宫里的人都喊她做良妃。”
实际上是,宫里四妃之位“贤良淑德”,除了良妃,别的位份都有人占了,唯独良妃空了下来,所以直接封为了良妃。
傅凌云惊诧地瞪大眼,她记得前世根本没良妃的影子啊!
傅凌云不知道的是,因为滴水观音的解药,南疆之战在最快的时间段内结束,北狄怕大齐没了南方战事的困扰,会反过来对付他们,便献了位公主和亲,顺便也想从大齐挑位公主到北狄和亲。所以,一个小小的解药便造成了蝴蝶效应,导致了与前世不同的局面。
小太监有些惶恐,接着低声说道:“那位良妃娘娘性子有些不好……”
何止不好,良妃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动辄就要挨打受罚,而那位良妃娘娘连嫔妃的体面都不要,亲自上手挥鞭子。
傅凌云了然,有些同情这个小太监,可她不想跟良妃沾上边,尤其良妃出身的北狄跟安国公是死对头呢,她还是避而远之的好,便说道:“你先送她们去皇贵妃宫里吧,若是在路上看到别的宫女公公,你再请别人带路就是。我在这里等你。”
小太监十分感动,连连应是,承诺会快点回来。
傅凌云无聊地等了半刻钟,这时,又有个小太监路过,拿出之前那太监的令牌:“小赵公公托奴才送国公夫人出宫。”
傅凌云验看了那令牌,的确是贤妃宫里的令牌,便跟着那小太监走了,可走到半路她恍然发觉有些不对劲,这根本不是出宫的路!是去冷宫的路!
傅凌云蓦地顿住步子,脸色忽的一沉。
那小太监疑惑地问:“国公夫人?”
傅凌云面色在小太监看过来时迅速恢复如常,她笑眯眯地指向路边的桃花,说道:“我瞧着那桃花开得甚是灿烂,我若是掐一枝,皇后娘娘不会怪我吧?”
小太监眼底的狐疑散去,笑道:“国公夫人是贤妃娘娘的侄儿媳妇,又是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娘娘看重的人儿,掐一枝桃花,是那桃花的福气,皇后娘娘如何会怪罪?奴才去掐,国公夫人稍等。”
傅凌云等那小太监走到桃花树下,垫脚折桃花枝,她猛地提起裙摆就跑,还没跑到十步院,身后有人一把拖住她的腰,一只手伸来捂住她的嘴巴,把她带进了旁边的宫殿里。
傅凌云拔下头上的凤钗,狠狠地扎向小太监,小太监发出半声“嗤”地痛呼,一把将傅凌云推到院子里的一棵树下。傅凌云狼狈地跌倒在地,抬起头来,就看见小太监皱眉看了眼手上血流不止的伤口。
她厉声问:“你是谁?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
那小太监冷笑,声音尖利:“国公夫人好玲珑的心肝儿!可惜,晚了!这里是冷宫,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发现你的。”
傅凌云站起身,紧紧握住凤钗,正想怎么冲上去再扎那小太监一下,那小太监却转身就跑,傅凌云身上华美的衣饰成了累赘,她跑到宫门口的时候,那小太监已经锁上宫门,得意地冲她一笑:“国公夫人,奴才就送您到这里,您和冷宫娘娘们好好相处,奴才告辞!”
傅凌云猛地一惊,大喊道:“是谁指使你的?喂,话说清楚你再走!”
那小太监听而不闻,环目四顾,选了个方向飞快地窜得没了踪影。
傅凌云气结,她刚才察觉到不对劲时,就看了眼这座宫殿的殿名,叫冷翠宫,正是前世她遇到疯掉的李婉蓉的宫殿,这才知道是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