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曼君掩住小嘴惊呼:“怎么可能有三万两?”宁嬷嬷的胆子有那么大?
淳于嘉义正言辞地回答聂曼君:“我粗略算一下就有三万多两银子。要不然姑妈和大嫂岂能那般生气。”
得,又把聂姑妈拉下水同仇敌忾了。
傅凌云这次当着众人的面给淳于嘉使眼色:“嘉妹,姑妈不是糊涂人,既然打发了宁嬷嬷回去,肯定做了周全安排。”
这份亲昵的语气瞬间就把聂姑妈和聂曼君划到“外人”的行列里去了。
聂姑妈干巴巴地对盯着她的侄儿侄女们说道:“她是我的人,在我手底下出了这种丑事,我肯定会让她给大家一个交代。”
傅凌云唇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正色对大家说道:“好了,咱们别说宁嬷嬷了,免得姑妈又伤心,还有啊,我已经提醒了下人不许乱嚼舌根,三少爷(淳于涵)却还是听到了,下去我会再敲打敲打的,别坏了我们府里的名声才好。”
饭桌上又恢复了欢快的气氛,三人怂恿安国公和傅凌云带他们出去玩,一家人就决定去晨曦庄。
翌日,安国公下朝去兵部点个卯,便回到国公府,淳于嘉和聂曼君正眼巴巴地等着。
晨曦庄离京城很近,很快就到了。一行人弃马步行,和山下的庄头打声招呼,便去了山上。
淳于海和淳于嘉走在前面,淳于沛、淳于涵护着聂姑妈、聂曼君走在中间,安国公和傅凌云走在最后。
淳于嘉在山上大声喊叫他们快点,聂姑妈回头一看,傅凌云和安国公手牵手,她的眉心便是一蹙,而聂曼君的眼里瞬间凝聚了盈盈泪光。聂姑妈瞟了眼聂曼君,没有说话。
淳于沛体贴地说道:“聂妹妹,那处风景不错,我们去看看吧。”
聂曼君不想去,聂姑妈却说道:“曼君,听你二表哥的话。”
聂曼君又看了眼下面的两人,眼睛刺痛极了,一直疼到心底,她现在急需一个哭泣的肩膀,就点了点头跟淳于沛走了。
聂姑妈和淳于涵追上淳于嘉和淳于海,她笑眯眯地说道:“涵儿,海哥儿,你们男孩子好动,别让我拖累了你们,你们俩先上去,这里有嘉儿就行了。”
淳于涵和淳于海一喜,先走了。
聂姑妈和淳于嘉搀扶着走到一处凉亭歇脚,聂姑妈看着下面的小夫妻俩,状似不经意地开玩笑说道:“都说男人娶了媳妇忘了娘,我以前不信,现在却不得不信。”
淳于嘉觉得莫名其妙,知道聂姑妈是在说安国公,她听着觉得刺耳,便故作迷糊地说道:“姑妈的两个儿子还没成亲呢,何来此言?”
聂姑妈有两个庶子,都在聂府,从不带来安国公府,三年来就过年的时候回聂家过除夕见一面,平常连提都不提的,跟没这俩人一般。
聂姑妈面色一顿,笑容淡了些:“我是说你大哥呢,他们俩多般配啊!不过,我还是想发两句牢骚,自从你大嫂进门,你大哥陪我们的时间的确少了很多,我现在又不管家,成日闲着,时间就更难打发了……”
聂姑妈话里的寂寞让她反感,因为时间不好打发,所以总是指使宁嬷嬷跟傅凌云作对吗?
另外一边,落在半山腰上的淳于沛拉着聂曼君的手腕走到无人的树林里,聂曼君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
聂曼君被树枝绊了一下,脑海里盘旋着傅凌云和安国公牵手的画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落,掩着帕子嘤嘤痛哭。
淳于沛等她哭了片刻,心中的不满和嫉恨一点点漫上来,安国公一世荣耀,他这个安国公“弟弟”只能缩在他的羽翼下任人嘲讽,就连眼前这个他悄悄喜欢多年、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子,也一心扑在安国公的身上。
淳于沛看着聂曼君的眼里隐藏了一丝恨意,面上温柔如水宠溺地说道:“好了,聂妹妹,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样哭哭啼啼的,让人看见要笑话你。”
说着,他轻轻地拭去聂曼君脸上的泪水。
聂曼君一下扑进淳于沛的怀里,伤心地啜泣道:“二表哥,我好难过,心里好难受啊!大表哥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嘤嘤嘤,我实在不明白,明明大表嫂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大表哥却还是喜欢她……我难受,怎么办啊……”
淳于沛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她娇滴滴地气哭道:“你是个混蛋!”淳于沛趁机把她搂在怀里……
踏青过后,隔了两天,聂姑妈进宫陪伴贤妃,让她的大丫鬟从傅凌云那里拿了对牌,却没有叫傅凌云跟着去。
当时傅凌云正在听管事们回事,管事们面色各异,傅凌云作为新妇,聂姑妈理该带她进宫面见贤妃的,而聂姑妈的做法摆明了不愿意带傅凌云进宫。
聂姑妈这是第一次从明面上打傅凌云的脸。
大家都装作没听见那丫鬟的话,默默地垂手而立。
傅凌云却神色自若地让人给丫鬟拿对牌,神情没有半分不满,还提醒那丫鬟伺候聂姑妈小心些。
大家都私下称赞傅凌云有心胸有气度,暗地里却佩服傅凌云小小年纪如此沉得住气,跟傅凌云相处的越久,就越对傅凌云服气。
临到吃午饭的时候,贤妃宫里的太监上门传傅凌云进宫。
傅凌云午饭没顾得上吃,当即换了体面的衣服,登上进宫的马车,出去时遇到安国公骑马回府,安国公沉吟道:“你对宫里不熟,要不我陪你进宫吧。”
傅凌云瞥了眼那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的太监,温婉地笑道:“国公爷放心,有公公领路呢。贤妃姑妈好容易特意传妾身进宫,咱们女人说私房话,国公爷去反而不方便。”
安国公无奈,朝毛六使个眼色,毛六赶忙给那太监塞了个荷包,那太监跑一趟差事同时得了安国公和傅凌云的两分赏赐,喜得眉开眼笑:“国公爷尽管放心,娘娘就是找国公夫人说些家常话,奴才定帮国公爷把国公夫人看好喽,丢不了!”
安国公这才放傅凌云出去了,转身骑着马护送到半路,还是傅凌云看不过去,让他回府吃饭,他才转回去。
那太监看傅凌云的目光便微微变了变。
傅凌云很顺利地进了皇宫,在宫门口换了云锦围蓝呢顶镀金边的四抬轿子,一路晃晃悠悠地到了贤妃宫中。
“傅大姑娘……国公夫人?”
傅凌云听到人叫她,回头一瞧,原来是太子妃邱紫苏。她莫名觉得,太子妃那句“傅大姑娘”是故意叫的,而非无意。
傅凌云面上却笑着行了礼:“太子妃金安。”
太子妃看见她似乎挺高兴的,热情地上前说道:“原来真的是你,本宫刚才还不太敢认你。贤妃娘娘招你进宫吗?”
傅凌云点头:“是的。太子妃娘娘是……”
太子妃微微笑道:“本宫刚从太后宫里回来,听说聂夫人还在贤妃这里,我上午跟贤妃请过安,这会儿就不打搅你们了。”
傅凌云笑了笑,目送太子妃离开,转身进了宫门。
太子妃走远了,顿住脚,转身看向空荡荡的宫门口,神色莫名地问身边宫女:“芳华,你愿意去安国公身边吗?”
叫芳华的宫女神情无波无澜,面无表情地说道:“奴婢是太子妃娘娘的人,听凭太子妃娘娘的安排。”
太子妃沉默了一瞬,一回头却看到三皇子吊儿郎当地耍着折扇走来,一个念头浮上心头,笑盈盈地跟三皇子打了招呼,弄得三皇子莫名其妙。
他邪笑着回了个礼,接着去了皇贵妃的宫里。
太子妃扶着芳华的手,忽而笑了:“今儿宫里真是热闹。”
傅凌云跪下给贤妃行了大礼,高位上的贤妃不如以往那般和蔼可亲,浑身透着一股子冷淡劲儿,没有立刻叫傅凌云起身。贤妃身边坐着聂姑妈,聂姑妈还是唇角带笑的模样,慈祥可亲。
傅凌云没听见贤妃叫起,只能继续跪着。
贤妃是聂姑妈的亲姐姐,姐妹俩名声相连,她用名声威胁聂姑妈,其实也间接地威胁了贤妃,贤妃当然不会开心。但是,傅凌云并不后悔这么做,聂姑妈占着长辈的身份借居在安国公府,以安国公为庇,她却恩将仇报,妄图掌控整个安国公府,对安国公兄妹的亲事也插手,图的却是她自个儿的利益,她岂能眼睁睁看着聂姑妈在国公府作威作福。
最终,还是聂姑妈想做活菩萨,先开口,未语先笑:“好了,姐姐,别吓到湛儿媳妇了,吓得她以后不敢来了可怎么好?”
贤妃这才叫傅凌云起身,让傅凌云落座,却没叫人上茶,甚至没有问一声傅凌云在家是否吃过饭,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湛儿媳妇,本宫瞧着你素来是个稳重的,本宫几次见你,你都表现得进退有度,即便面对刁难表现得也是游刃有余。”
贤妃的话分明还有后话,却是顿在这里,口气则隐含训诫。
傅凌云连忙站起身,诚惶诚恐地说道:“多谢贤妃娘娘赏识。”
贤妃听她的称呼变成了“贤妃娘娘”顿时有些怜惜,傅凌云到底还是个刚及笄的小女孩,出来社交的时间也不长,在人情往来上终究少了些见识和胆量,于是口吻就温和了些:“你还年轻,有什么不懂得多张嘴问不是丢人的事。我没当你是外人才这般直言直语。”
她抬手示意傅凌云坐下。
傅凌云不会跟自个儿过不去,便坐了下来,面色跟着贤妃的面色缓和很多,口气也不再那么拘谨和惶恐了:“多谢贤妃姑妈厚爱,凌云明白贤妃姑妈的苦心,以后定遵照贤妃姑妈的话去做,凌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请两位姑妈直言相告,以便凌云改正。”
贤妃想了想,决定还是委婉些好。聂姑妈是幺女,从小娇生惯养,有长辈们和她护着,跋扈惯了,但是呢,她就这一个妹妹,也只得顺着她的意。
“湛儿自从成亲后,事务越来越繁忙,府里就你和你两个妹妹,还有你聂姑妈四个女人,你们年轻人谈得来倒好说,你聂姑妈却时常寂寞,你作为掌家夫人,也该多关心关心长辈,代替湛儿敬孝……”
这是在提醒傅凌云每天去给聂姑妈请安,傅凌云点头,细声细语地说道:“是。”
贤妃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接着说道:“你聂姑妈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个,只能本宫跟你说了,你有事没事去看看她,顺便也可以请教下管家的经验。我听说府里有年长的管事嬷嬷欺你年轻不经事,你也可以直接跟你聂姑妈说,让你聂姑妈出面,本宫瞧哪个敢不把你放在眼里!”
这是在提醒傅凌云在管家上要把聂姑妈的意见放在首位。傅凌云又点头,她若真的按照贤妃所说的做,就是狐假虎威,以后府里管事直接把她当作纸老虎看了。
贤妃见傅凌云唯唯诺诺,跟聂姑妈告状时所透露的盛气凌人有很大不同,眸中泛起疑惑,她看了眼聂姑妈,眉心拢了拢,又闲话家常似的笑着说道:“听说你跟宁嬷嬷那老婆子有些过节?宁嬷嬷这个人的确嘴皮子不饶人,对你聂姑妈最是忠心,本宫记得,小时候你聂姑妈生病,本宫去探望,随手看了本书觉得甚是有趣,正想带回去,宁嬷嬷却把本宫明里暗里教训了一顿,本宫这才知道那是你聂姑妈喜欢的书。本宫心里本该生气的,却又觉得宁嬷嬷这番话虽不中听,却是忠言逆耳。呵呵,她年纪越大,越喜欢唠叨,实际上都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