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姑妈只会给她做主才对,大不了她挨两板子就是了。
淳于嘉瞥了眼宁嬷嬷,她性子本就火爆,看穿宁嬷嬷是故作姿态,当即冷冰冰地问道:“宁嬷嬷,你冒犯了安国公夫人,竟敢面无愧色,还不给我跪下!”
聂姑妈咳嗽一声,傅凌云赶忙嗔责地说道:“嘉妹,宁嬷嬷是聂姑妈的奴才,我们该先问问聂姑妈。”
淳于嘉转向聂姑妈:“大嫂说的是。姑妈,是我僭越了,可是,您看嘛,宁嬷嬷半点都没把我和大嫂放在眼里。”
聂姑妈内心狂怒,面色猛地沉下来,冷冷地看了眼傅凌云和淳于嘉,随后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宁嬷嬷不甘不愿地跪在地上,面上却疑惑地说道:“奴婢并非冒犯国公夫人,只是,刚才奴婢被夫人的话吓到了,奴婢心里最敬重国公夫人不过,哪里来的冒犯的话呢?”
聂姑妈缓了缓面色,慈祥地笑道:“是啊,湛儿媳妇,宁嬷嬷自从挨了打之后,一直在我面前忏悔,还为你说了许多好话。以前的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宁嬷嬷连忙点头,略带委屈地看着傅凌云:“上次奴婢议事迟到,国公夫人跟夫人说了,夫人打了奴婢一顿之后,奴婢不敢心生怨愤,时时记得国公夫人的金玉良言,一刻不敢忘怀,只盼着能以国公夫人的教诲作为自个儿的行事准则,能重新获得国公夫人的信任。至于在我们夫人面前帮国公夫人说好话,奴婢没有其他目的,只是因为国公夫人的品性值得人赞赏。”
傅凌云轻笑了一声,含着讥讽:“呵,承蒙宁嬷嬷真看得起我。”随即她的目光斜睨着扫过宁嬷嬷,示意剪秋将一叠子供词呈给聂姑妈:“姑妈请看,凌云早便看透宁嬷嬷是个外表老实、内里奸诈的小人!奈何一直抓不到她的把柄,而只能眼睁睁瞧着她欺瞒姑妈,今儿凌云就是来揭穿宁嬷嬷的,盼着姑妈看清宁嬷嬷的真面目,别再受她愚弄,也还凌云一个公道。”
聂姑妈接过供词,越看脸色越差。
傅凌云看了看聂姑妈的脸色,接着说道:“姑妈可以看看这是这几天凌云关起来的管事嬷嬷的供词,这些管事嬷嬷多少都有贪墨的罪行,而怂恿她们贪墨的人正是这可恶的宁嬷嬷!姑妈,这事我是在所有的内院管事嬷嬷面前审问的,画押也是当着大家的面画的押,不过,姑妈放心,我已经着韩嬷嬷私下叮嘱她们不许在外面乱嚼舌根,坏了姑妈的名声。凌云向来嫉恶如仇,实在看不得姑妈被个奴才欺瞒啊!”
那两个跟来的刑房管事嬷嬷都点了点头,为傅凌云的话作证。
宁嬷嬷紧张地盯着那叠子供词,她不知道供词写的是什么。
聂姑妈飞快地翻过供词,面上怒气勃发,“啪”地一声将供词拍在桌案上,怒气冲冲地对宁嬷嬷说道:“宁嬷嬷,你果真瞒着我在国公府作威作福这么久,还联合管事嬷嬷们贪墨银两、羞辱国公夫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宁嬷嬷震惊地抬起头,她看到聂姑妈眼眸里闪烁着的痛心和怒火,宁嬷嬷浑身一个颤栗,哆嗦着嘴唇说道:“夫人……夫人,奴婢……”
那些该死的死老婆子怎么敢,她们怎么敢供出她!等事情过后,看她不剥了他们的皮!
傅凌云疾言厉色地说道:“宁嬷嬷,证据证人摆在面前,你还想为自个儿辩解吗?我是新妇,于你无恩,却也无仇,你欺我年纪轻也就罢了,但是,你怎么敢欺瞒聂姑妈,嗯?聂姑妈可是你伺候了几十年的主子啊!你若是知道惭愧,就别再狡辩了,老老实实认罪吧!”
说完,傅凌云似乎意识到不对,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羞愧地对聂姑妈说道:“姑妈,对不住,凌云一向谨记您对国公爷兄妹四人的教养之恩,心里是把您当作自个儿最尊敬的长辈来看待的,看见这个老婆子欺骗您,凌云着实气愤地过火了,这才逾矩,姑妈,您不会怪我吧……”
她讪讪地朝聂姑妈笑了笑。
聂姑妈心里呕死了,但是傅凌云查贪墨案的速度也太快了,就好像什么都在她掌握里似的。
聂姑妈忍着怒气,慈爱地说道:“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那,湛儿媳妇,你打算怎么处置宁嬷嬷?”
傅凌云惊讶地说道:“宁嬷嬷不是国公府的嬷嬷,凌云哪有权力处置她?宁嬷嬷是您的奴才,请姑妈处置吧。我知道姑妈对宁嬷嬷还有旧情,但宁嬷嬷心思险恶,还请姑妈仔细斟酌。凌云这就告辞了。”
在一点上,傅凌云绝对显示出了一个大家夫人的进退有度。
淳于嘉跟着告辞。
聂曼君哭着抹泪,心疼地说道:“娘,大表嫂咄咄逼人,她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宁嬷嬷是我们家的奴才,她凭什么威胁我们处置宁嬷嬷?”
宁嬷嬷希冀地望向聂姑妈。
聂姑妈无力地靠在大红鸳鸯软枕上:“可宁嬷嬷贪的是国公府的银子啊!唉,这国公府是我的娘家,到底不是我家。”
宁嬷嬷脑中转过无数心思,跪在地上哭道:“夫人,是奴婢做事不经心,让人抓到把柄,求夫人惩罚奴婢,免得让国公夫人得逞了去!”
聂姑妈苦恼地揉揉太阳穴:“你先起身,光哭有什么用?”
宁嬷嬷不敢碍聂姑妈的眼,狼狈地爬起身,抹抹脸上的泪痕,垂下脸,发黄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唯恐听到聂姑妈发卖她或者弄死她的话。
聂曼君出主意说道:“宁嬷嬷,不如你把贪墨的银子还给大表嫂吧!这样堵了大表嫂的嘴,大表嫂不敢强迫夫人赶你走。”
宁嬷嬷双目微微瞠大,暗道,她哪有那胆子贪墨这么多银子,银子都在聂姑妈那里呢,可她也不敢说让聂姑妈把银子吐出来还她的话,哄着聂曼君说道:“姑娘,那些银子被老奴花用了,老奴拿不出来,而且,国公夫人惩治奴婢的目的是为了立威,谁叫奴婢曾经是内宅总管事嬷嬷呢?”
聂曼君看向宁嬷嬷的目光更同情了:“宁嬷嬷拿了多少银子,我给你补上。”
那可不止上万两啊!虽然聂曼君根本给不起这么多银子,宁嬷嬷心里还是一暖,笑得也温和了些:“姑娘别心急,有夫人给老奴做主呢。”
聂姑妈也道:“是啊,这不是你个女孩子能解决的,你表嫂要拿宁嬷嬷在府中树立威信,哪里那般简单的。好了,你先回房吧,这事有我呢。”
聂曼君只好回房了,留下聂姑妈和宁嬷嬷主仆俩无言以对。
傅凌云一行人离开锦瑟苑之后,淳于嘉兴奋地挽住傅凌云的胳膊,双眼放光地说道:“大嫂,你好厉害!聂姑妈和那素来擅长狡辩的宁嬷嬷都不是你的对手!我以后要多跟你学学。”
傅凌云莞尔笑道:“你这么着急跟我学,是想找婆家了吧?别急,等我过段日子参加宴会的时候,细细打听几个青年才俊……”
“大嫂!你真坏!”
淳于嘉羞涩地红了脸,跺跺脚跑了。
扁豆捂嘴偷笑,傅凌云点了点她的额头,也笑了,轻轻舒一口。
傅凌云回到景春堂,命那两个刑房管事嬷嬷好好看管被关押的管事嬷嬷们,以防聂姑妈拿犯事嬷嬷们的家人威胁她们窜改供词。
扁豆私底下问道:“夫人,聂姑太太会怎么应对呢?”
傅凌云漫不经心地轻笑:“聂姑妈这人最会仗势,一仗她是国公府姑太太的势,二仗她对国公爷兄妹们有教养之恩的势,三仗贤妃娘娘的势。这事牵扯到国公府的利益,前两势聂姑妈都不可再用,唯有贤妃娘娘那里可以帮她说两句话,来压制我。”
扁豆想了想,觉得很对,苦恼地皱眉说道:“贤妃娘娘是聂姑太太的亲姐姐,那夫人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聂姑妈果然不负傅凌云的厚望,当晚便命宁嬷嬷买通厨房的一个丫鬟痛下杀手,准备把被关押的管事嬷嬷们全部毒死,还联系府外的人威胁管事嬷嬷们的家人。聂府的下人去了,这才听说傅凌云把他们都抓起来了,随后,投毒的那个丫鬟正好被傅凌云瓮中捉鳖,逮个正着。
隔日,聂姑妈“病愈”,出现在饭桌上,身边没带宁嬷嬷。
傅凌云听底下人禀告过,宁嬷嬷被聂姑妈送回聂府。聂姑妈每年从安国公府贪墨一万多两银子,三年下来就有三万多两,可她跟不知道似的,丝毫不提把银子还回来。
傅凌云不会就此放过宁嬷嬷和聂姑妈,她冲淳于嘉使个眼色,淳于嘉便拉了拉淳于涵的袖子。
淳于涵朝聂姑妈身后看了两眼,好奇地问道:“姑妈,今儿怎么不见宁嬷嬷呢?”
聂姑妈夹菜的银筷子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想起她来了?”
淳于涵说道:“她平常跟姑妈形影不离的,今儿乍然没瞧见她,侄儿觉得挺奇怪的。而且,我私底下听过婆子们碎嘴说了两句宁嬷嬷的坏话……”
聂姑妈这几天窝了一肚子火气,说的极为轻描淡写:“她得罪了你大嫂,我打发她回聂府了。”
她笃定,傅凌云若是贤惠识相的,就不该把宁嬷嬷贪墨的事说出来,不然那就是冒犯了她这个姑妈,还显得她为人刻薄。
淳于涵疑惑的目光瞬时转移到傅凌云身上。
安国公就笑着插言说道:“姑妈今儿胃口真好。”
傅凌云嫣然笑着接话说道:“姑妈惩治了恶人,身边清净,没人再进谗言,心情好,这病好了,心情好了,胃口啊,当然也跟着好了!”
她说得坦坦荡荡,没有急着反驳聂姑妈的话,既给聂姑妈留了面子,又给大家留下一点思考的空间,“身边清净”四个字充分说明连聂姑妈都不耐烦宁嬷嬷那个老婆子了,聂姑妈并不是为傅凌云一个人而打发走宁嬷嬷。
安国公则道:“夫人,你跟我们坐下吧,姑妈胃口好,你也不能给她夹那么多菜啊!”
聂姑妈大发慈悲让傅凌云坐下,又不由得把目光放在其他三个侄儿身上,淳于涵没眼色,被她排除在外,淳于海为人木讷,最听她的话,却最是个没主见的,配不上她女儿,那就只有淳于沛了,虽然淳于沛是文人,讲究些繁文缛节,但为人尚算圆滑。
如今没办法,唯有淳于沛是最合适的。
思及此,聂姑妈看向淳于沛的目光越来越顺眼。
淳于沛感觉到聂姑妈赞赏的目光,腰板挺得更直。
淳于嘉咽下嘴里的饭菜,骨碌碌的大眼睛转了一圈,嫉恶如仇地对聂姑妈说道:“姑妈,宁嬷嬷可不能随便打发啊,我那天看了你桌上的供词,宁嬷嬷贪了我们府里三万多两银子!我看,最好是让官府抄了她家,不然放她回去,她带着银子跑了,我们国公府可就要吃大亏了!”
淳于嘉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湖水里,引起众人心中的波澜,淳于涵兄弟俩吃惊地张大嘴,宁嬷嬷那个奴婢却敢随随便便就贪了国公府三万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