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的手臂收紧,下巴抵在傅凌云的发顶上,声音有些闷闷的:“宫里果真是有人想害你的,你有没有怀疑的人?”
傅凌云想忍住,可还是没忍住,淡淡地说道:“我今儿进宫是临时被贤妃传进去的,除了去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宫里以及贤妃娘娘的宫里,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我进宫又少,宫里认识我的人并不多,不过,我遇见了太子妃娘娘。到底是谁在害我,我也说不清。”
安国公神色一动:“你怀疑是太子妃?”
傅凌云没有听出来安国公的情绪,她无奈地叹口气:“无凭无据,我凭什么怀疑她?罢了,我以后少去宫里就是了。”
安国公察觉到她的失落和失望,不满地说道:“你心里有话直说,你说过夫妻要坦诚不是吗?”
傅凌云垂下眼睫,避开安国公的目光:“这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我在宫里出事,后面都看得到太子妃的影子。我可以确定我没得罪过她。我记得太子妃第一次针对我,是在钟灵毓秀坞上,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太子妃。也许是我猜忌心太重吧,你别放在心上。”
她有些疲惫,换了个姿势,可今儿发生的事,让她明白,夫妻之间真正做到坦诚,何其艰难啊!
她永远也不会告诉安国公在冷宫里遇见三皇子的事,她怕安国公会心存芥蒂疏远她。
安国公没有再说什么,他是极不愿意相信太子妃会为难傅凌云的,但他更相信傅凌云说的话。
但是,为什么呢?太子妃为什么要为难傅凌云?
安国公的心底缓缓浮起一丝戾气,如果真是太子妃,那太子妃就太放肆了!
傅凌云觉得在太子妃的问题上她跟安国公沟通不了。
贤妃宫里收到傅凌云先行出宫的消息,聂姑妈晚上和贤妃闲聊,添油加醋地说道:“姐姐,湛儿媳妇的胆子也太大了!你在深宫里尚且要谨慎小心,她一个小小的国公夫人却如此大胆,丢下你的人独自出宫,可见是个眼里没有长辈的。姐姐今儿亲眼所见,知道我不是说假话骗你吧?哼,许是她心里还埋怨你今儿让她落了面子,这是心里存了气呢。”
贤妃面露不悦,她初时很生气,但细细一想傅凌云的为人,觉得这根本不像是傅凌云会干出来的事。
她狐疑地想到前几次傅凌云在宫里差点遇险的事,正要打断聂姑妈的话,一旁的嘉圆公主笑嘻嘻地说道:“姨娘,大表嫂为人谦逊有礼,生得一副水晶心肝儿,在宁嬷嬷的事上她的确没有顺您的意,可我想,她到底是个有分寸的女子,哪里敢在宫里乱走。您瞧吧,小赵公公提到良妃,大表嫂便聪明地没跟去皇贵妃宫里,又岂会为点子小事跟我母妃赌气。姨娘别气了,许是大表嫂遇到急事才先走了呢。”
聂姑妈面皮一紧,嘉圆公主的话她听明白了,这是在警告她别挑拨贤妃和傅凌云的关系呢!她又恨傅凌云会笼络人心,连嘉圆公主这个死妮子也为她说好话。
说来,嘉圆公主跟聂姑妈也有一段不可明言的龌龊,聂姑妈在家中是幺女,幼时很得贤妃照顾,贤妃进宫后依旧对她这个妹妹有求必应,甚至出手帮她惩治她那恶婆婆,可自从嘉圆公主出生后贤妃对她的态度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她最宠的人不再是她这个妹妹,而是她的女儿嘉圆公主。
聂姑妈那时候年轻气盛,暗地里坑了年幼不懂事的嘉圆公主几回,致使贤妃认为嘉圆公主性子骄横,但这虽然让贤妃头疼,却也让贤妃花更多的精力用在嘉圆公主身上。聂姑妈争宠无望,加之自个儿也有了孩子,这才渐渐停手整治嘉圆公主,但她到底对嘉圆公主喜欢不起来。
嘉圆公主从小就觉得聂姑妈是个恶毒的老巫婆,老是害她被贤妃责骂,因此,嘉圆公主跟聂姑妈的梁子是从小结下的,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只是没在贤妃面前爆发出来而已。
贤妃不知道聂姑妈和嘉圆公主各自心里转了无数念头,她接过聂姑妈的话,带着两分训斥说道:“好了,妹妹,你别跟个孩子计较,湛儿媳妇的性子本宫了解。”
然后贤妃又点了两个太监连夜出宫去安国公府确认傅凌云安全到家,还给了些赏赐作为出宫的名头。
嘉圆公主朝聂姑妈露出个得意的微笑,然后高傲地扭过头。
聂姑妈暗咬银牙,脸上的算计转瞬云烟散尽,她垂下眼,顺着怀里波斯猫柔软的毛,露出一个讽刺的笑,皇家公主又如何,以后她要好好帮嘉圆公主把关挑夫婿!
嘉圆公主望见聂姑妈怀里的波斯猫,眸光略微闪了闪,这次宁嬷嬷没跟着进宫,这猫可就没有宁嬷嬷那个死婆子看着了啊。
贤妃为缓和气氛,问了嘉圆公主在教习房里上课如何,怕冷落聂姑妈,又和聂姑妈聊起别的。无奈贤妃困倦袭来,就挥手让嘉圆公主和聂姑妈回去休息。
聂姑妈在贤妃宫里豪华宽大的池子里泡了个澡,把今儿下午和皇帝取乐的疲乏和痕迹都洗干净,她唇角勾起一个魅惑的笑容,这皇帝真好哄,是个色中饿鬼,有了皇贵妃那样娇滴滴温顺小绵羊的可人儿还不够,又蠢蠢欲动不安分,摸上她这个寡妇。
她洗掉一身痕迹,聂姑妈出浴,水珠从修长白皙的腿上滑到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她随手拿了个帕子擦干身子,披了件半透明的薄纱衣,扬声喊宫女进来伺候,穿好衣服,她缓缓走出浴室,看到波斯猫睡在地毯上,便笑着唤了一声,那猫不理她,她轻嗔:“不过冷落你一会儿,你竟敢跟我闹脾气!”
等走近一瞧,她“啊”地惊叫一声,叫声立刻引来宫女,宫女们纷纷慌乱地问:“聂夫人怎么了?”
聂姑妈扬手给了最前面的宫女一巴掌,恨恨地说道:“我才洗个澡,这猫儿怎么就死了?拿你的命来赔这条猫都不够!”
那宫女委屈极了,定睛一瞧,不由得捂住嘴巴,只见本来活蹦乱跳的波斯猫,正口吐白沫地躺在地上,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绿色的眼珠子寒碜碜的,极为骇人。
宫女们都知道聂姑妈有多喜欢这只波斯猫,纷纷跪下求饶。
聂姑妈怒声问:“刚才谁进来过?”
宫女们答:“没人进来过。”
聂姑妈又问:“你们喂它吃了什么?”
宫女们摇头,其中有一个宫女神色有异,聂姑妈察觉,让其他人退下去,独留下那宫女,怒气冲冲地说道:“你知道什么,尽管告诉我!有一句假话,小心你的命!”
那宫女一吓,身子一抖,说道:“聂夫人饶命!刚才奴婢看到嘉圆公主喂了这只猫一块桂花糕……”
聂姑妈捏紧拳头,目露凶光,又是嘉圆公主!她记起来了,小时候的嘉圆公主没有玩伴,贤妃给她送了一只哈巴狗玩,那狗在她裙子上拉屎,她一脚把哈巴狗踹到湖里淹死了。
嘉圆公主这是在报复她吗?聂姑妈发怒。
安国公心里也有怒气,倒不是对傅凌云的怒气,而是对宫里三番两次陷害傅凌云的人产生怒气,宫里的事他不好插手,也不敢太插手,不管是不是太子妃,可傅凌云有怀疑,他细思之后也跟着怀疑太子妃,只是因为暂时没有切实的证据,才没敢下定论。
晚上,安国公打算好好安慰受到惊吓的傅凌云。
安国公轻咳一声,挥退丫鬟们,走到梳妆镜前,轻柔地帮傅凌云摘下首饰,解散发髻。
傅凌云取耳环的手一顿,从镜子里看安国公。
安国公脸微红,没话找话地说道:“凌云啊,你每天戴这么多首饰,脖子不会累吗?”
傅凌云尽管原谅了安国公,毕竟她的确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太子妃在害她,但心里到底是存了芥蒂的,她认为安国公始终不怀疑太子妃是因为对太子妃邱紫苏有一份不同寻常的感情和信任,这让她非常介意。
她微微一笑,笑容明朗温婉,却透着一股子疏离:“国公爷多虑了,习惯就好了。妾身自个儿来便可,国公爷先稍作休息,等妾身弄完再去伺候国公爷。”
安国公眸中的光亮一沉,笑容淡了些:“我想帮你摘首饰。”
“那多谢国公爷了。”
安国公摘下傅凌云发髻上的凤钗,盯着凤钗出神。
傅凌云收拾完,把首饰分类放在妆奁里,起身到净房试了温泉池里的水温,感觉有些烫,叫来扁豆让人添加些凉水,直到水温合适才到卧房唤安国公:“国公爷,沐浴吧。”
安国公盯了傅凌云一眼,笑意不达眼底,说道:“你帮我搓背。”
傅凌云面色一僵,低声道:“是。”
安国公宽衣解带,直接光着身子走进温泉池里,傅凌云脸颊发热地跟在后面捡他的衣物。
“过来,帮我搓背!”
傅凌云僵硬地转过身,她在心里衡量到底该不该惹安国公生气,为邱紫苏值不值得……
“你在想什么?”
傅凌云连忙回神,说道:“哦,就来了。”
傅凌云默默地给他擦背,她心里有些委屈。
傅凌云嘴角刻意勾起的弧度再也无法维持,慢慢垮了下来,片刻后,她轻叹一声,跟安国公闹别扭,她能得什么好呢?她总会找出太子妃陷害她的证据来的,何必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跟安国公徒生罅隙。
况且,现在的安国公终究不是几年后的安国公,她也不是真正十五岁的小姑娘,不该如此幼稚。
这么想着,她从容地赶过去给安国公更衣,声音依旧温婉清越,嘴角的笑容却比刚才真诚很多:“国公爷稍等,一会儿妾身帮你绞干头发,就这么睡觉会头疼的。”
安国公眼底划过欣喜,心里却有些愧疚,受委屈受惊吓的是傅凌云,就是傅凌云耍些小性子也是可以谅解的,他如此作为,实在是失了君子风度,提醒自个儿以后万不可为点子小事跟傅凌云生气,于是态度也缓和了不少,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看明白了对方眼中的谅解和情意。在这一点上,两人想法有些不同,却都是为对方着想的意思。
傅凌云看懂安国公的眼神,傅凌云自嘲地笑了笑,她还怀疑安国公跟那太子妃邱紫苏有什么,安国公就在她身边,怎么可能跟太子妃有龌龊呢?她不应该怀疑安国公的人品。
这一次的事让夫妻俩心理都有了成长,隐隐约约摸到一些夫妻相处的门道,迁就,忍让,宽容,信任,然后才是契合。
第二日一大早,傅凌云要起身服侍安国公起床,安国公压下她的肩膀:“你多睡一会儿。”
傅凌云心中一暖,安国公又说道:“凌云,太子妃的事,我会拜托贤妃姑妈暗地里查访。”
傅凌云自在了些,寻思片刻说道:“让贤妃姑妈查怕是不妥,贤妃姑妈即便查到了是太子妃做的,也不敢告诉我们。”
安国公动作一顿,露出了然的神色:“你说的也对,我去找李公公问问。李公公为人阿谀奉承,谁都不得罪,却最爱财,谁给钱他就给谁办事。”